《枕妖床》花年归

23、造梦者到

　　这园子睡着了。
　　没有人声，没有蝉鸣，池塘里聒噪的青蛙也突然地安静。
　　某些瞬间会产生错觉：这是夏池或陆牙捏了个凝时诀？
　　不，并不。树梢树叶还在哗啦啦吹动，莲池里仍旧有风吹藕叶沙沙的声音。时间并没有静止。
　　可屋里、走廊、屋檐下，歪歪斜斜的睡着人。他们或趴或躺或坐，呼吸均匀，面目安详，在梦乡中睡得很死。
　　门房趴着看门的狗，平日爱叫的它此刻老实的很，闭着眼睛连尾巴都不再摇。
　　……有人在这里散下了一个巨大的梦境，有造梦师来了。
　　如果这园中还有清醒的人，那么他就是造梦师本尊。
　　他一身长发长袍、宽大的衣袖如天人般飘逸。
　　他走过园中每一个角落、认真检视每一张睡着的脸，可最后还是失望扶额：怎么回事？我清楚地感觉到阿南的气息，他明明往这边来了。可这里却没找到。
　　还是园中有其他地方，被漏掉了？
　　前面有一座大殿。它四扇门都插了门栓不说，还另外落着锁。……这里似乎是个顶要紧的去处。
　　造梦师侧了侧身，对这里起了兴趣。他在朝大殿靠近。
　　——他可以依靠梦境杀人，他可以依靠梦境囚禁，他甚至能依靠梦境建立全新的世界，但他却不能依靠梦境开门。
　　他只能自己开。
　　他伸手去抽一扇门的门栓；他很容易抽开了。可是那柄锁头把他难住了：他没有钥匙。
　　这大的园子，寻找一把钥匙是顶麻烦的事。
　　他皱了皱眉头，对着几扇门沉思了一会，开始放弃、启身往回走。
　　殿门在下一刻被撞开，里面走出两个人。他们带着一大堆行李，显得风尘仆仆又高兴：“终于回来了，还是老地方好。”
　　门是从外面锁着的，没人开门；可他们却从里面出来了。
　　更重要的是，他闻到了阿南的味道。……他们身上怎么会有阿南的气息？！
　　造梦师盯着他们数刻，最后把目光落在那个女子身上：气息几乎都是从她的身上传来的。
　　单从力量对抗的角度来讲，这女子完全没有攻击力；对付她甚至连造梦都不用。
　　造梦师轻哼一下，下一秒便逼近女子，直掐她的咽喉：“说！阿南在哪？”
　　乱风从眼前刮过，造梦师乱舞的长发遮挡了一部分视线，但他仍清楚地看到女子的眼中有惊骇的神情：“阿南？……你是造梦师北魇！”
　　对待阿南以外的人，他向来没什么耐心。所以，他利索地抽出一柄匕首：“最好给我快点说。我没什么闲工夫跟你耗。”
　　那女子反复挣扎，说出的话却是好笑：“你杀不了我的。”
　　“自不量力。”北魇冷笑一声，拿匕首刺穿她的肩膀，鲜血很快染上了刀柄。
　　那女子应声倒地，他正欲补第二刀，心口却有被剜的感觉；钻心的痛楚马上涌上来。
　　——他突然痛成这样，阿南那边应该也很不舒服罢？……这是阿南出事了？
　　一阵阵的心慌弥漫开，北魇决定立刻去救阿南。在上路之前，他只要解决掉这个麻烦的女人就好了。
　　忍着巨大的不适，北魇靠近那女子。在挥刀的那刻，有人按住他的手腕：“你不能杀她！”
　　那是很熟悉的声音。他在锁妖塔下近百年，时时思念却求之不得；他常以为自己永生永世都听不着了，可今天这声音真的出现在他耳边，他却不敢相信了：是自己仍在梦境中？还是他真的来了？
　　他回头看那突然出现的男子，似乎熟悉又很陌生，百余年的时间里，他们都变了，可他还是喊出了那个名字：“阿南。”
　　可他却没功夫叙旧，他一掌将他推开老远，忧心地去看地上的女子：“你怎么将她伤成这样？”
　　这幕场景跟他想象的差太远，阿南全程关注那女子，他甚至将她整个抱起来，使唤身边的人帮她包扎伤口。
　　他太在乎；他没法接受。
　　“不过是一介凡胎，姿色也不怎么出众，要你这般上赶着？”他执匕首再度逼近，嘲笑他的眼光日益败落。
　　“她并不是凡胎，而且关系到我的性命！”阿南抱着她步步退后，言辞中带着怒意。
　　他居然遇到了如性命一般重要的女子。
　　这百余年发生了很多的事情……。他离开他太久了……。
　　看着他那样小心地将她揽在怀里，北魇的失落感一刻比一刻沉重；记忆中阿南从没这样待过他：“你新收了侍妾？”
　　阿南抬头瞪了他一眼，显然他猜到他在想什么：“满口胡诌些什么！”
　　“既然不是侍妾，那就不必留她了。……无名无份，露水情缘而已！”他心里紧绷的弦松了下来；沉吟片刻之后，他眉头一转挥刀直逼她的命门：——这女子竟在阿南怀里待了这么久，仅这一条她就该死！
　　“她身上有重要的东西，关系着我龙之血脉！”他这般不予人留活路，阿南终于怒了，他重重在他前襟连拍两掌！这几掌拍在他身上，最重的伤却在心口。北魇按着疼痛的地方，难以置信地发问：“她身上有你的龙种！？——这个贱人，你好大的胆！”
　　漫天的震惊与不甘之后，北魇脸上的杀气已抑制不住，他拉开梦境之网，连同掌心的匕首，步步紧逼！刀刀致命！双管齐下，全然不给那女子活命的机会！
　　一连接下他好几记致命之击后，阿南摁住他怒吼：“她身上有我的龙珠！”
　　什么？她身上竟然有龙珠？
　　北魇情知非同小可，气势运到最高处使用蛮力收回；如此急火攻心，便伤着内腑，还未站稳便吐出一口淤血。
　　伤至心肺，他仍然是容不下那女子的：她体内带着阿南的龙珠，从此便与他生死相系。——好奸诈的法子！难怪说他杀不了她！分明拿阿南要挟！
　　不能再伤她性命，但仍控制不住折磨她。连着掌掴了好几次后，他扼住她的喉咙怒骂：“贱人！你如何骗了他的龙珠！”
　　“我没有骗过龙大人的龙珠。”夏池打从见北魇起，便一直被打被杀；如今龙大人出面，她终于有了为自己辩解的机会。
　　……再不说话，就真的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