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妖床》花时归

21、第 21 章

　　怎样才能看见他，又不让阿南烦他呢？
　　他想了个两全其美的法子，他将阿南和这幻境一齐封进一面镜子里。他时时能在镜中看见阿南，可阿南却不必再见他了。
　　隔三差五，他悄悄送了吃穿用度过去。直到乱贼闯入的那天。
　　--他得罪了太多人，他们都想将他大卸八块。可没人能真正杀死他。
　　织了那些年的梦，不止他织造的梦之幻境捏不碎、烧不尽，就连他本人也刺不穿、捅不破。这个造梦师本身就是一场梦。
　　谁奈何得了一场梦呢？
　　那帮乌合之众贴了无数的符咒、将他镇压在一座锁妖塔之下。不见光、不见风、没有补给、没有人近；甚至连他的声音都传不出去。
　　但这些也不能将他怎样；以他的修为，重获自由不过是百年的时间。
　　那帮乱贼很清楚这点，将他镇压之后便早早地四散逃走。在他身边多留一刻，便多一分丧生的危险。
　　--可这样一来，他的阿南就要死了。
　　这锁妖塔地处山中，他有足够的蔬果、小兽用作补给；可阿南没有。他身处梦之幻境、镜子的深处，他被锁在那里，出不去、挣不脱。
　　……他将他视作珍宝，把他藏得深之又深；没有人找到过他；没有人见过他；他的宫人手下统统都被北魇杀死，甚至没有人记得他。
　　他就要被困死在那里。
　　被那帮乌合之众锁起时，他毫无惧色；可当他想起阿南时，他真的开始慌了：他就要死了；可他不想他死。
　　他大喊大叫，希望有人可以听见。--可这锁妖塔密不透风，什么声音也传不出去。
　　他努力的织造一个又一个梦，他将它们丢进风里，希望有人可以循着梦发现阿南。--可又有谁会相信梦里的东西呢？
　　时间一年年的过去，开始他是将要发疯；后来，他便真的疯了。
　　……阿南，他害死了他的阿南。
　　孤山上的那棵向南的树，怕是要死了罢。--不，不对。他们是同生共死的双生树。他们有共同的元根。他活着，他必然活着。他死了，他必然也会死。
　　他活得太好，阿南必定很糟糕；他活得无力，阿南才会安好。
　　现在他这般憔悴、疯癫，阿南那边定是无恙的。
　　……他终于明白阿南为何那般讨厌自己：他的存在对他就是一种威胁；他汲取他的力量对他是一种伤害。他总在牵制他、他总在制衡他，这对一个王者是寝食难安，是如鲠在喉，是不除不快的隐痛恶疾。
　　可他不能处死他。他们是同根的树。他死了，他也得死。
　　他的阿南原来过得这般挣扎辛苦。
　　这样的处境或许是最好的罢；只要有人，只要有人能发现阿南，让他重回自由；他愿意永远地被囚禁在这里。
　　只要阿南过得好，他愿意被埋在深渊潭底。
　　只要他过的好，他怎样都可以……。
　　他比以往更加卖力地织梦，他将它们一个个地丢进夜空：只要有人，哪怕只有一个人，能找到阿南，他的努力就不算落空。
　　“——既然北魇大人卖力地造梦、希望有人去救阿南。啊不，我是说龙大人。……那你去救他，北魇大人应该会感激你才是。你没道理怕他啊！--你可是唯一捉到他梦境的人。”林洛痕对夏池的恐惧仍旧不解。
　　“你记性好一点！”夏池几乎暴走，“龙大人身边的女眷和舞女，统统被北魇大人处死了。我就不信他们个个都与龙大人有染。--北魇不喜欢龙大人身边的女人！”
　　“那你打算跟那些舞女一样，在龙大人身边邀宠么”林洛痕突然生出醋意，给她的脸色头一次不大好看。
　　“我又不会跳舞，邀个什么宠？”夏池一口回绝。林少爷的心情稍微好点，结果夏池又补上一句，他发现局面似乎没好到哪去。
　　“——可我吃了他的龙珠，日后再多加走动。北魇知道后，只怕会让我死得更惨。”
　　唉，似乎是这个理。
　　这倒霉催的龙珠。不都说吃了洪福齐天吗？怎么到她这尽是霉运。
　　地平线光线更替，转眼又是黑夜。夏池睡在林洛痕的身侧，枕着他的胳膊，沉入夜的深处。--她躲不开龙大人，但有林洛痕在身旁，多少是点安慰。
　　看着他灼灼的眼睛，夏池小心闭眼、极不情愿地随着天光变成了石像。
　　“黑夜终将过去，黎明终会来临。看来你已适应了我的龙珠，很好，很好。”龙大人看见夏池，精神振奋，“打碎那面镜子，打碎这个梦境；我就可以逃出升天了。”
　　夏池踌躇着不肯上前，犹豫片刻，终是跪下了：“恳请龙大人美言几句，让北魇大人放夏池一码！”
　　“嗯？你说什么？”龙大人似乎并未听懂。
　　“龙大人身边的女子，都未曾有好下场。夏池担心……”
　　“呵呵呵，好笨的丫头。你忘了我的龙珠！”龙大人仿佛在看一个蠢透的傻瓜，“你体内的龙珠连着本王的命脉，你若死了，本王也得死；本王若死，北魇与我共用一条灵根，也是要死的。--所以，你的性命关系到双生树的死活；北魇是绝不会杀你的。”
　　好周密的法子！
　　夏池在心里连连称奇：原来只有北魇替龙大人出生入死；这回又多了她一个。
　　同样的，往后若有风吹草动，龙大人和北魇是绝不会弃她不顾的。--就算一万个不喜欢她，北魇也不会对她痛下杀手。
　　恨入骨髓，却常常相对、除之不得，这世上恐怕没有比她和北魇大人更糟心的交情了。--想想往后要捱的苦楚，夏池便不寒而栗。
　　罢了，没事离他远点。只要能活着，北魇如何折磨她也认了。
　　夏池抖抖索索地爬到那面镜子旁，咣当一声打碎了；看着龙大人那喜不自禁地神情，终究摸了摸头，告了个不是：“镜子已经打碎；可梦境如何打碎，夏池实在不晓得。”
　　“梦境是不能在梦里打碎的，你需在梦醒后，回来打碎才行。”龙大人循循善诱，夏池听着却是如同天书，“龙大人是希望我夜间醒后，回来打碎么？--这要如何回来？又如何打碎呢？”
　　“你还记得龙王庙么？你给我进献贡品的龙王庙。”龙大人看着她功成将至，态度都和善了很多，“北魇的梦境是由水流和长风织造而成；你四面关了门窗，断了他的风；再放上一把火，烧干他的水。我便可以出来了。”
　　“记住，要在夜半时分，梦境最酣的时候去。千万别忘了。”龙大人补了一句，摸摸她的头嘤嘤嘱咐。

作者有话说

　　龙大人都快逃出生天了，你还木有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