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妖床》花年归

20、第 20 章

　　最初他打算反对，后来发现那帮人走后，确实随心随性了许多；下一回他留他过夜，周遭又没有人看见，他就又睡在了他旁边。
　　就这样，他们在一起睡了很多年。本以为世上没人知晓看见，谁知周遭的飞鸟虫兽陆续化形成人，他们的名声便出去了。
　　刚开始他们并不知晓，等风声传回来的时候，方圆几十里都已传得漫山遍野了。
　　阿南气得跳脚，拔剑要割掉那帮人的舌头：“我去弄盘炒舌尖与你吃。”
　　北阴却淡定地在院前浇花：“这方圆的集镇好几座，等你割完怕是黄花菜都凉了。”
　　阿南出去打斗几个回合，气恨回来、决定要出门游历一番：“省的那帮人看着心烦。”
　　北阴并不留他。男儿志在四方，这并不是一件坏事。--他看完这世间的日出与日落、悲欢与离合，早晚会回来的。
　　虽然他回来的间隔越来越长，他走得越来越远，但他早晚会回来。这里有他的元根，他们共同的元根。哪怕后来，阿南成为了一方的王者，北阴也丝毫不慌。--他们是同生共死的双生树，他是谁也比不了的。
　　--直到阿南想要砍掉他的树。他才惊慌地发现：阿南其实离他已经很远了。
　　他该怎么办？他要做什么？这并不是他想要的局面。……从回忆里清醒过来，北阴迅速地梳理自己的思绪。--他要控制住局面，他要扳回这一局。
　　他决定去他的宫中见他。
　　那已是四个多月以后。他在莺莺燕燕的舞池边吃酒，环佩叮当的舞乐中他看到他：“原来是造梦师。今日是打算做个噩梦吓唬一下本王么？”
　　他还记得他们在孤山反目。他没有赶那些舞女离开，舞蹈甚至没有停。他在嘲笑他。
　　北阴不理周遭的哄笑：“阿南，我们能不能不要这样说话。”
　　阿南并不想理他。最近他的气息弱了很多，他知道是他活过来的缘故。——他不喜欢他。
　　旋转的舞女经过，他一把搂过来，作势要喂她吃葡萄。--既然命中注定无法摆脱，那大家都别想好过。
　　美人受宠若惊，自然甘之如饴、多方讨好。
　　北阴嫌恶地看着这些美人。他张开织好的梦网，一干闲杂人等统统跌入梦境，不消片刻便都酣睡过去。
　　“你究竟要干什么？！”阿南怒了，直接砸了酒杯。
　　“我来带你回去。”北阴伸手去拉他。--在孤山的时候，阿南不是这个样子的。都是这些妖孽祸水，害得阿南与他反目成仇！只要他肯回去，赶走这些不三不四的庸脂俗粉，阿南就一定与他重修旧好。
　　“回去？笑话！”阿南甩开他的手，语中带着嗤笑，“回去与你做梦么？一个活在梦境里的人，居然想要支配一方王者。你睡醒了没有？”
　　北阴被激怒了，他拿刀刺了他。
　　--漫长的岁月里，他们搀扶着走了那么远，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会主动拿刀去刺他。可他真真切切地还是刺了；那柄利刃直插入肩头，鲜血如喷薄的红云染出。他的眼睛已然鲜红：“你这一生真的从来没有做过梦？……我一腔真心待你，你居然拿我当笑柄？”
　　他扯动他的梦境之网，那些跌入梦境的人一个个七窍流出鲜血，安静地死在阿南的面前。没有呻|吟、没有挣扎、没有气恼；他们面容祥和，似在做一个无比轻松的梦。这是这世上极诡异的死法。
　　--他当着阿南的面杀了他全部的宫人女眷。他让他们死在他的梦境里。
　　“嘲笑和同情令人无力，那么，开始恨我吧，阿南。相较于遗忘，我宁愿你恨我。”
　　他直视他的阿南，执念一起山川变色。……他离开他的宫殿。
　　从那一天起，这世上不再有北阴。他有了一个新的名字，他叫北魇。
　　你问我，魇是什么？
　　魇是梦的反面：如果你热爱这场梦，它就是一场梦；如果你不爱这场梦，它就是一场魇。
　　梦与魇最大的区别，就是梦终将会醒；而魇，是永远的沉睡、无止尽的沉睡、宏大而广袤的沉睡。魇，就是魔，就是死，就是众生一起死。
　　阿南曾经责怪过北阴：“自始自终是我负你，你若有气冲我就好。为什么扯上旁的人？你可有顾及天下苍生？！”
　　天下苍生？
　　在他孤单寂寞的时候，天下苍生并没有给过他温暖与力量；在他反目决裂的时候，天下苍生横在他们中间罔顾他的死活。
　　既然苍生未曾顾及过他，那么，他为什么要顾及天下苍生？！
　　“你不可理喻！”阿南怒骂他。
　　好熟悉的话。--世间相好的人起争执，总会提及这句：你冷酷！你无情！你不可理喻！
　　可没有问过他，他为何这般冷酷、这般无情、这般不可理喻。
　　曾经对他的千般好，因为做错了一件，便统统都抹杀。--既然错了，就一错到底罢。
　　他经过一座又一座的城池集镇。他让无数的人在他的梦境诡异死去、他让成百上千的人在他梦境中下落不明。可他仍不高兴。
　　阿南不肯再见他，他无法接受这一点。
　　他囚禁了阿南。
　　--他把他锁在他织就的梦之幻境里。他日日夜夜只能对着他一个人，他只有他一个人。这样他就是他的。
　　当人们决定寻找一个人，他们会上穷碧落下黄泉，他们会掘地三尺不死不休，但很少人会想到，那个人会被藏在一个虚幻的梦境里。
　　这个梦之幻境没有入口、没有出口、没有密道、没有暗格。这样就没有人能找到他。
　　他煮了汤、熬了粥，一匙一匙地喂给他吃。阿南打翻了汤碗，他不想理他。
　　他连忙擦干净：“这汤不合你胃口么？你想吃什么？我明日煮你吃。”
　　阿南扯着锁链咬牙骂他：“你这个疯子。我不想再见你。”
　　就连他骂他的样子，他都是喜欢的；可他知道，他不喜欢。他的阿南不喜欢；他希望他离得远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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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再不收藏，作者就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