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P]Collapse·崩塌》曲非吟

26、黄昏

　　1944年5月，阿不思·邓布利多自首都总统府潜逃，于7日后抵达滨海州。
　　1944年6月，“嘉各达格斯解放阵线”在滨海州涅贡市成立，阿不思·邓布利多出任党魁。
　　1944年7月，第六共和国政府宣布成立。阿不思·邓布利多出任总统，南北对峙的局面正式形成。
　　1944年7月21日，世界大战结束仅两年后，嘉各达格斯内战爆发。

　　“女士们先生们！”
　　“我的亲人们，同胞们！”
　　“让我们为走上前线的士兵衷心祝祷，让我们为最后的希望一起奋斗！”
　　“嘉各达格斯人从未向暴君和苛政低头，更不会在流血与革命中退缩！为了百年前先驱铸就的立国宣言，为了每个公民应得的权利，让我们战斗吧！让我们解放这片土地！嘉各达格斯是自由的，她不应该被独裁所压迫！”
　　“为了共和国！”
　　詹姆站在由木板临时搭成的演讲台上，向台下的人群大声呼喊着。他的面颊因为长时间的讲话而通红，声音也变得有些嘶哑，但这些还远远不能阻止他停止演讲。涅贡市天蓝云白的晴空之下，国旗飘扬。詹姆将握拳的右手高高举过头顶，眼镜的镜片折射着灿烂的阳光。
　　“为了共和国！”
　　台下的人们也大声呼喊起来。他们学着詹姆的样子，将手臂高举过头顶。有人开始激动地挥舞帽子和手帕，也有人满脸通红地痛哭起来。
　　“为了共和国！”
　　天佑共和国。
　　尽管他们不相信神灵，尽管他们被战争摧毁了价值观与信仰，尽管他们受到压迫。但共和国的儿女，永远不会被艰难与苦痛压弯脊梁。每分每秒都有人在为此牺牲，但所有人都明白，抗争，就必定意味着流血。滨海州近千公里延绵不绝的黄金海岸，以及中古骑士以铁蹄和鲜血捍卫的疆土，铸就了这个国家的铁血雄心。国民的血性在几百年来的革命当中一览无余，而近代嘉各达格斯得以立国的自由与共和，终究也成为了这种血性的一部分。
　　在首都反抗军营救阿不思·邓布利多的当夜，牺牲了数十名年轻人。这些人里面，有工人、商人、警察、教师、和消防员，也有国立文理大学的学生。他们牺牲在了那个充满枪声与火光的深夜，为了他们尚未实现的目标和理想。他们死得其所，像真正的殉道者那样，阵亡在朝圣的路上。
　　詹姆永远也忘不了那个下午。在收到莱姆斯·卢平的死讯后，西里斯沉默了很久。他僵硬地点了一根烟，垂下头，坐在沙发上，直到香烟燃尽。
　　“我宁肯他不去反抗。”他说。
　　短短几个月内，他已经失去了很多东西。雷古勒斯被葬在涅贡市东北边的一座教堂墓地里，伊丽莎白每周都会替他去探望，在墓碑前放上一束新鲜的花朵。而西里斯根本无法再看见那块崭新的大理石碑，他只要看上哪怕一眼，就会想起弟弟死前气息奄奄的情状——他永远也忘不了，雷古勒斯用冰凉的、沾满鲜血的手指抓住他的手，一字一顿地告诉他，他是多么的爱他。
　　但他最终还是离开了。就像莱姆斯·卢平一样，没有道别，只留给他一个遥不可及的背影。只有西里斯自己，只有他一个人被残忍地留在当下。他抓不住梦里的那些幻影，他唯一能做的，只有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消逝，最终成为一道无法弥合的伤口。詹姆就坐在西里斯身边，听他描述他从前的青春岁月，描述他黄金般的大学时代。有一个恍惚的瞬间，仿佛莱姆斯还是当初十八九岁的年纪，坐在教室里的玻璃窗下，手中捧着一本厚厚的书。西里斯拾起一根粉笔，折断，然后悄悄地掷向他，引来对方无奈而责备的微笑。
　　“我永远，永远，无法忘记他。”他哑声说，容颜憔悴，眼睛里布满血丝。“我也永远无法忘记他的死亡。或许这就是人们所说的，一生的折磨。”
　　伊丽莎白从墓地回来了。她穿着一条洁白的连衣裙，周身仿佛还残留着鲜花的芬芳气味。她纤细的指尖曾温柔描摹过墓碑上镌刻的姓名和年月，向躺在泥土下的亡魂转述来自他亲人的思念。西里斯握住她的手，恍惚间像是握住了雷古勒斯转瞬即逝的一生。
　　而当他拾起那一叠旧信，又何尝不是拾起了他与莱姆斯曾有过的青春。
　　詹姆不记得自己是怀揣着怎样的心情从集会上离开的。他漫无目的地独自走在巷子里，阳光照亮了他的侧脸，在铁灰色的矮墙上投下一道剪影。他就这样慢慢地走着，走着，仿佛在思考，自己何时也将失去一切。
　　他所珍爱的、捍卫的一切。
　　他所为之骄傲的、反叛的一切。
　　他的理想。他的立场。他的爱人。他的共和国。
　　他想起了莉莉的脸。那是一张活力充沛的、美丽的容颜。她有着牛奶般白皙的皮肤，翠绿的杏眼，以及深红色的柔顺长发。她是他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亦是他想尽全力拥抱的存在。她总在他耳边，时不时地叹息着“人生苦短”，她也知道前路坎坷，而彼此不知何时就将为理想而亡。
　　就是在这个瞬间，詹姆停下了脚步。他从未像现在这样，迫切地想要一朵玫瑰和一枚戒指，向莉莉求婚。他从未如此地想要在他有限的人生里，再多做一件冲动的事。黄昏的阳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詹姆默默地在原地停留了很久，一动也不动。
　　“先生？”一个小女孩从前方的路口处转了进来。她看见了詹姆，露出惊喜的模样，向他跑了过来。“先生，您要买花吗？”
　　詹姆因陌生人的声音而回过了神。他低头看着那个小女孩，她穿得寒酸，但金发碧眼，笑容温软。这种模样和笑容使他想起了伊丽莎白。他看见她怀中捧着一大束花朵，全是夺目娇艳的红玫瑰。此时临近黄昏，行人渐少，这些花已经很难再卖出去了。
　　詹姆动了恻隐之心。即使不必要，照顾一下生意也无妨。
　　“给我一支吧。”于是，詹姆微笑着说。
　　刚好送给莉莉。他想。他把玫瑰放在鼻尖轻轻一嗅，随即心里闪过一丝异样——盛夏的红玫瑰？为什么会向独自一人的男士兜售玫瑰？
　　詹姆眨了一下眼睛，下意识地想回头。但就在此刻，身后传来一阵不规则的枪响。子弹从背后穿透了他的身体，喷溅的鲜血淋湿了衬衣。詹姆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甚至还未来得及将鲜花从鼻端拿开，褐色的眼睛就在刹那间失去了神采——
　　然后，他倒了下去。娇艳的玫瑰掉落在地面，孤零零地躺在不断扩散的血泊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