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P]Collapse·崩塌》曲非吟

23、黑夜奔袭

　　一切都像是一场梦。
　　至少，雷古勒斯是这样认为的。他此刻正坐在一辆轿车里，宽大的风衣遮掩着身形，帽檐压到了最低。他与伊万斯先生并排坐在汽车的后座，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沉默。
　　就在今夜，他以自己的安危性命为赌注，逃出首都，前往南方。
　　——于每个人而言，这世上总有些足以让人奋不顾身的东西。而对于雷古勒斯来说，这其中一个，就是西里斯·布莱克。
　　“我们就快到了，先生们。”开车的年轻男人低声说，“但后面有一辆陌生的汽车，我不确定这是否是跟踪。”
　　雷古勒斯与伊万斯先生无声地交换了一个眼神，所幸两人都还保持着镇定。
　　“保险起见，我将在前面的路口左转，绕上一段路。”司机继续说，“如果确认是跟踪者的话，我们只能启用第二方案。”
　　“就按您说的办吧。”雷古勒斯很快作出了决定，轻声说。
　　轿车仍然在夜色中平稳的行驶着。在经过路口时，它钻进了左侧的街道。车上的三个人都紧盯着后视镜，过了大约两三分钟，跟在他们后面的那辆车果然跟上了。
　　司机发出一声冷笑：“该死，这些下地狱的政府军。布莱克上校，您清楚路线吗？”
　　“我清楚。”
　　“很好。”司机说，带上了几分临近战斗前的跃跃欲试。“作为一名经受过特殊训练的军人，您从上车到发动引擎，最短需要多久？”
　　雷古勒斯微微一笑：“不到五秒。”
　　“好极了。”司机扭过头来，冲他笑了笑，顺势扔给他一包烟。“你们有两分半钟。两分半钟之后，无论如何，都要离开跟踪者的视线。”
　　“谢谢。”雷古勒斯接过那包香烟，把它塞进风衣口袋里。“我明白了。”
　　“等到了涅贡，头儿不会亏待你们的。”司机看见他接受了自己的烟，心情立刻变得更好。他突然踩下油门，再次驱车左转，进入了一个巷子里。仅几十米外就停着另一辆轿车，司机适时踩下刹车，雷古勒斯和伊万斯先生则在汽车减速前就打开了车门。
　　“就是现在，”司机先生看了看表，“跑。”
　　雷古勒斯纵身跳下了汽车。他狂奔向停在小巷对面的另一辆轿车，拉开车门，坐进了驾驶室里。在他发动引擎时，伊万斯先生也气喘吁吁地钻了进来。伴随着一阵发动机运转的声音，汽车起步，伊万斯先生才刚刚收回左脚，急忙关上车门。雷古勒斯扭头确认了一眼，接着就将油门一踩到底。汽车飞快地往前窜去，与他们刚才所乘坐的汽车齐平，接着超过了它，拐进了另一条的小巷里。深夜里的城市静谧无声，除了发动机运作的声音与轮胎碾压路面的嘎吱声，周遭一时间再没有别的声音。雷古勒斯屏住呼吸等待了片刻，最后终于舒了口气。
　　“甩掉了。”伊万斯先生一下子脱力靠在了椅背上，心有余悸地低声说。“但愿那个好心的年轻人能及时与我们汇合。”
　　“您低估黑手党了，伊万斯先生。”雷古勒斯冷静地回答，开始让汽车加速。“这些帮派分子，都不简单。”
　　“而你的哥哥，是其中最不简单的一个。”伊万斯先生深深吸了口气，平复了自己的呼吸，冷不丁接过了话茬。“我与他打过不少交道，却仍然无法真正了解他。他的内在与表象永远不一样。譬如说，我以为他憎恨一切，然而他却根本不是反社会型人格。我以为他厌恶你、轻视你，接着我再一次发现，我错了。”
　　“我也从未真正了解过他，先生。”雷古勒斯轻声说。他猛的一打方向盘，让汽车倒了左转，重新驶入宽敞的公路上。伊万斯先生急忙抓紧头顶的扶手，以免自己的头撞上玻璃。“不过——”雷古勒斯又一次踩下油门，“——等我到了涅贡，我有的是时间——您还是系上安全带吧——去重新了解他。”
　　汽车驶出城区，来到郊外的荒野当中。沉默的夜色一低再低，几乎要压在人头顶。层层叠叠的浓云在一片压抑的深紫色中翻涌不息，阵阵夜风吹拂着孤立在路边的几棵树木。平旷的公路自脚下延伸至天边，仿佛永无尽头。

　　我们在嘉各达格斯的夜幕中奔袭。
　　前路隐秘而漫长，天空中没有月亮。
　　我们怀揣着伟大的黑色期望，
　　我们奔向前方。
　　你听说过来自南方的梦吗？
　　金色的阳光，沙滩和棕榈，
　　还有反叛者奋不顾身的疯狂。

　　“我们就要到了，伊万斯先生。”
　　在一段既短暂又漫长的行程之后，雷古勒斯突然说。一直无声注视着窗外的伊万斯先生顿时回过头来，与他一起，将目光投向前方的道路。他们已经驶入了一片森林，并且脱离了公路，来到一条当地村庄住户使用的泥土路面上。汽车颠簸得厉害，但雷古勒斯并没有放慢速度。在一阵阵汽车摇晃的哐当声中，他们隐约能听见某种奇怪的声音。这种奇怪的声音随着他们的接近逐渐放大，直到最后揭开了谜底——他们来到了一块林中空地上，而就在空地的中央，一架直升飞机正停在那里，硕大的螺旋桨不断旋转着，带起阵阵强劲的气流，那些气流正将周围的树木波动得沙沙作响。雷古勒斯停下汽车，与伊万斯先生一道下来。很快就有一个荷枪实弹的男人从直升机上跳了下来，他端起枪，小心且谨慎地靠近了他们。
　　雷古勒斯举起了双手：“剧院下周的新剧是，《共和国与大独/裁者》。”
　　男人放下了枪。他紧绷的肩膀放松下来，同时愤愤地呸了一声：“我要两张票。这是哪个**想出来的暗号，我要毙了他——”
　　他没说完的话被一阵急促刺耳的喇叭声打断了。在场所有人的神经都在一瞬间绷紧，他们不约而同地扭头看去，冷不丁被两束明晃晃的车灯晃花了眼睛。雷古勒斯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就听见自己身后传来一声枪响，接着就是伊万斯先生的吼叫：“卧倒！雷尔，卧倒！”
　　但还是晚了一步。雷古勒斯感到后背上传来一阵熟悉的疼痛，他上一次经历这种疼痛，还是在卫国战争的战场上。不过身为军人，这一枪还不足以要了他的性命。雷古勒斯第一时间趴倒在地上，而那个替他们引开跟踪者的年轻司机从汽车上钻出来，他右手握着枪，左手里提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有内鬼！”他冲他的同伴咆哮道，猫着腰躲在汽车后，以此避开子弹的袭击。“这里，我碰到了！他卖了我们，我差点就过不来了！”
　　“少废话，快上直升机！”荷枪实弹的高大男人弯着腰站了起来，冲他吼道。“帮帮忙，傻子！”
　　年轻司机骂骂咧咧地探出半个身体，飞快地把那颗人头往子弹飞来的方向一扔，朝其他人冲了过来。他一把抓住伊万斯先生的胳膊，而他的同伴则半托半扶起了雷古勒斯。
　　“小子，坚持住。”高个男人沉重地吐息了一声，快速而艰难地向机舱挪动。雷古勒斯没有接话，他能感觉到对方已经在尽量小心地扶着他了。但失血和疼痛还是让他感到一阵阵眩晕，同时隐约有一丝恐慌。当被一把推进机舱内时，雷古勒斯终于被抽掉了最后一点强撑的力气，瘫软在地上。周围的好几双手都在手忙脚乱地试图扶起他，他不知道他们是何时起飞、怎么起飞的。雷古勒斯的呼吸开始变得困难，他也听不清其他人的谈话。
　　“……我们抵达涅贡至少需要两个半小时……天气不乐观，三个小时以上……”
　　“……但他的情况很糟糕……”这是伊万斯先生的声音。雷古勒斯知道自己的枪伤不容乐观，他中了两枪，其中一枪打在了要害。如果不能尽快抵达涅贡，他极有可能因此丢掉性命。
　　“……尽快……一定尽快……头儿那边……”
　　西里斯。雷古勒斯的嘴唇蠕动着，无声地喃喃道。西里斯……
　　涅贡。
　　哥哥。
　　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