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P]Collapse·崩塌》曲非吟

21、深夜访客

　　自柯西加遭遇黑手党袭击后，为了遏制各地愈演愈烈的人民起义，军队在嘉各达格斯境内的镇压行动益发残酷。然而此举收效甚微，甚至反而让抵抗的队伍更加壮大。嘉各达格斯人的国民性历来就是如此，当权者越是压迫，人民越是反抗。在短短几百年内，这片土地上已因不断爆发的革命历经了五个共和国。由于越来越动荡的局势，半个月后，原本驻守圣城的军队被调回了首都。雷古勒斯·布莱克上校亦随军返回。
　　上校的宅邸坐落在一片幽静的市郊，与一处天然湖泊毗邻，这里是首都著名的富人区。他此刻正坐在书房中，手中端着一杯红茶，凝视着一张照片出神。相片的边缘已因老旧而泛黄，两个不到十岁的孩子正亲密地站在一起，面朝镜头，灿烂地笑着。这是他一直珍藏的旧照片，也是他身边唯一有兄弟存在的痕迹。在如今的局势下，身为一名军官，有西里斯·布莱克这样的亲兄弟必须成为被讳莫如深的事情。
　　雷古勒斯为自己感到悲哀。但也仅此而已了。
　　“上校，您的客人到了。”
　　管家的声音自书房门外传来。雷古勒斯再次看了一眼手里的照片，就将它锁进了书桌下方的抽屉里。
　　“我知道了。”他扬起声音说。在得到回应后，管家无声地走开。雷古勒斯从椅子上站起来，从衣架上随手取下一件外套，披上它匆匆出去了。沿着楼梯来到一楼，他一眼就看见一个穿着深蓝色长风衣的男人在客厅里等待他。他戴着一顶圆顶礼帽，将帽檐压得很低。在看见雷古勒斯时，男人似是终于松了口气，将帽子摘了下来。
　　“布莱克上校。”他冲他点头，算作是打招呼。“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伊万斯先生。”雷古勒斯快步走上前去，同他握了握手。“您不必拘礼，请坐。”
　　伊万斯先生在沙发上坐下，雷古勒斯则坐在了旁边的扶手椅上。管家为他们端来了两杯热茶，接着弯腰一礼，无声地告退。雷古勒斯在早年入伍时曾随军驻扎滨海州，受过伊万斯先生的帮助和提携，算得上是有知遇之恩。两人关系不错，他也向来很敬重他。于是，雷古勒斯端起茶盏，抿了一口，也不去客套，直截了当地问他：“您深夜前来，想必不是为了与我进行什么无关紧要的谈话。”
　　“这是自然。”伊万斯先生朝他点点头。他也端起了茶杯，但并没有急着去喝。他目不转睛地凝视着面前的年轻军官，和他一样开门见山。“你不该回来的，雷尔。”
　　雷古勒斯端着茶杯的手顿了一下。他抬头看向伊万斯先生，却无法从对方的表情中读出多余的信息来。于是，他只好无奈地笑了笑：“我别无选择。”
　　“你该向南走。”伊万斯先生像是根本没有听见他的回答一样，继续顺着自己刚才的话说了下去。“回到首都，无异于将自己的头颅置于利刃之下。”
　　“可您不是也留在这里么？”雷古勒斯看着他，打消了自己就此搪塞过去的念头。“据我所知，您的爱女，莉莉·伊万斯，如今已身在涅贡。”
　　“因此不久之后，我也将离开。”伊万斯先生轻声说。他注视雷古勒斯片刻，最终伸出手去，拍了拍他的肩膀。“首都不是你该留的地方，孩子。你的人生还很长，你的人生不该被葬送在这里。”
　　雷古勒斯一时没有接话。他感到心底泛起一阵柔软而酸涩的情绪，他知道眼前这个长辈是在为自己着想。
　　“我已经回答过您，先生。”雷古勒斯低声说，“我别无选择。”
　　“你真的别无选择吗？”伊万斯先生反问他，“只要你点头，我一定能带你一起前往涅贡。”
　　“至少到目前为止，我没有退路。”雷古勒斯叹息着回答，蓦地想起那张被他锁在书桌下的照片，以及那张照片上的那个人。“我姓布莱克，先生。家中的所有人都还在首都，如果我在这时候离开，我并不敢保证他们会发生什么。”
　　伊万斯先生没有接话。他喜欢布莱克家的这个孩子，但这不代表他喜欢布莱克。甚至发自内心来讲，他一直以来都厌恶这家人。他们是传统意义上的军政世家，鼓吹军事独/裁，是格林德沃的忠实簇拥之一。他希望雷古勒斯能放弃他的家族，但他知道，这话说出来并不合情理。
　　“但我希望，你能慎重考虑。”最终，伊万斯先生做出了让步，但仍然在试图劝服雷古勒斯。“局势越来越紧张，总统清算异己的行动只会越来越残酷。按照这样的趋势发展下去，有一个身在南方的女儿，我必定会遇到麻烦。至于你，想想你的哥哥，雷尔，以及你在柯西加的所作所为。你的敌人有足够的理由把你送进监狱，甚至让你丢掉性命。”
　　在听到“柯西加”这个词的时候，雷古勒斯不由自主地心里一紧——他承认，他当晚并没有尽全力去阻止西里斯，正如西里斯也没有尽全力来与他对抗。如果双方当夜的交火达到白热化，柯西加必定将彻底被夷为平地。圣城根本不可能像现在这样保存近半。教皇宫也会遭到炮火的毁灭性打击，而那位年轻的比阿特丽斯十四世，连逃走的机会都不可能有。驻守柯西加的上校手下留情，或许别人看不出来，但曾亲自参加过卫国战争、指挥过上百场战役的总统必定能看出来。
　　“派我去驻守柯西加，从头到尾都是个错误。”雷古勒斯垂下头，疲倦地靠在了沙发的椅背上。“从头到尾，都是个错误。”
　　“但总统未必这样认为。”伊万斯先生摇了摇头。他能看出雷古勒斯此刻的低落，但现实要求他们必须继续保持理智。“他早就猜测黑手党可能会袭击柯西加，而你是这世上最了解西里斯·布莱克的人之一，他希望你能凭借对他的了解重创黑手党。其次，他或许也存有考验你的心思，他想要考验你对他的忠诚。”
　　“那么，让他失望了。”雷古勒斯低低地笑了一声，用一只手扶住额头。他感到自己的心脏在一拍拍地撞击着胸腔，激烈而又空虚。“我没能守住柯西加。我放走了黑手党，也放走了教皇。”
　　“所以，你为什么不接受我的邀请？”伊万斯先生静静地注视着他，语气平淡，却重似千钧。“你明知道，比起荣誉、权力、与无谓的忠诚，你还有更在乎的东西。”
　　“我想我必须得告诉你，雷尔。我今夜来到这里、希望你与我一道离开的原因，有一半是出于我的私心；而另一半，是因为莉莉在写来的信中告诉我，这是你哥哥的意思。”
　　“他说，只要你愿意，他将一直为你留有后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