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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涅贡之王 ...

  •   嘉各达格斯是一个三面环海的半岛国家,背靠山脉。它的北面与永远中立的圣城柯西加接壤,南部的海滨却诞生了世界最大的□□。年轻的涅贡市在战争前曾是一座新兴工业城,如今已被战火毁掉了一半。而这座摇摇欲坠、百废待兴的城市,早在战争结束前就拥有了新的统治者。脱胎于秘密组织的黑手党终于在光天化日之下大行其道,他们在战争中以暴力对抗暴力,带领当地人与入侵军交火。灰黑色产业带给他们可观的利润,使黑手党以涅贡为中心,在半岛的南部站稳了脚跟。
      西里斯·奥赖恩·布莱克出生于国内一个著名的军政世家,十六岁离家出走,依靠舅舅留下的遗产在战火中独自读完了大学。而令人大跌眼镜的是,在从高等学府毕业后,他转身投入涅贡□□。七年过去,他已经成为了黑手党的核心人物——年仅27岁的□□教父,傲慢、危险、英俊、富有、且疯狂。是他带领着这群走投无路的人端起枪支与侵略军对抗,而也是他,从赌场与红灯区将大笔利润收入囊中。
      “我从未看轻过任何一个人。包括小偷、赌徒、和妓/女。”
      他修长的手指将一根上好的香烟在烟灰缸中摁灭,脸上的笑意烂漫又淡泊。没人知道那身昂贵笔挺的西装之下掩藏了多少处枪伤,他们只知道,眼前这个比他们都更年轻的男人,是涅贡真正的国王。
      “将小偷关进监狱是公平的,他们和其他所有人一样,拥有被审判的权利。赌徒或许不堪,但他们养活了许多人,也为像我这样的人交付利润。而现在,我想问,人们何必要指责妓/女?”
      西里斯停顿了一下,笑了一声,将一张折叠的报纸掷在桌面上。坐在他对面的年轻男人伸手拿过那张报纸,看见了头版照片中那些瑟缩成一团的妙龄少女。
      “她们选择出卖身体来换取生存。”西里斯冷冷地说,却又夹杂着一丝微妙的激情。“我们不是刚刚才经历过屠杀吗?战争面前,谁都不比谁高贵。谁都有活下去的权利。她们有被审判,甚至被监/禁的权利,因为那基于作为一个人、作为一个公民所要遵守的法律。但她们无法被以宗教的名义歧视、被指责不洁,如同男人不去歧视去指责他的妻子。法律凌驾于我们之上,但只要是人,哪怕是个妓/女,我们与她,也是一样的。”
      “那么,您的意思是?”
      “我讨厌敬称。”西里斯看了他一眼,再次点燃一根香烟。“你可以说我是激进的反叛主义者,是狂热的左/派。但很抱歉,我是个帮派分子,与那些自命清高的政府要员不一样。”
      “你说你讨厌敬称。”坐在他对面的男人说,扶了扶快要滑下去的眼镜。“所以,我该如何称呼你?”
      “我的名字。”西里斯笑了笑。他昂起线条硬朗的下颌,吐出一口灰白色的烟雾,神情专注且真诚。“西里斯。”
      坐在他对面的人点点头,似乎略有些动容:“西里斯。”
      “最值得指责的,难道不是那些所谓的政府官员么?”西里斯抽了一口烟,无不嘲讽地提起国家的统治者,提起清教与它的圣城。“又及,北边那座可有可无的教廷。他们接受世人的瞻仰与上供,但在战争,在真正的苦难面前,他们除了中立和虚伪的祈祷,却再无他物。”
      “那你有信仰吗?”
      “我想,我是个无神论者。”西里斯微微一笑,将目光投向窗外。蓝天白云之下,是涅贡市废弃的工厂与废墟。“我相信人,与人所拥有的力量。战争因人而开启,也因人而结束。能拯救或毁灭人的只有人。历史由人民决定,而非神明。政权因革命更迭,而非上位者。我从未畏惧强权与神明,我只畏惧人类。”
      短暂的静默,两个男人不约而同地凝视着窗外。战火燎烧过的断壁残垣之上,一群野鸽振翅飞过。圣城上空的鸽群也曾飞过一蹶不振的南方,上千公里绵长的海岸线,从东到西,是相似的;柯西加的圣徒与涅贡的□□,从南至北,也是相似的。
      “你与我相似,西里斯。”问话的人情不自禁地低声说,“我相信,将拯救一切的不是信仰或权威,而是人们自己。是我们的顽强与希望。”
      “这世上还有许多人与我们相似,詹姆。”西里斯凝视着他,凝视着他在笔记本上不断移动的签字笔尖。“我们是在战火中成长的一代,世界动荡,政治与宗教从未给予我们救赎。我们能相信的只有自己。”
      “我明白。我非常,非常的明白。”詹姆热烈地注视着他,轻声笑起来。他的签字笔在纸张上不断移动着,把写出来的句子念给西里斯听。仿佛坐在对面的并不是一小时前刚见面的采访对象,而是一位多年不见的老友。“他比教宗更像教宗,他比最忠实的清教信徒更狂热。他坚称我们是平等的。他坚称所有的罪恶都只能被人世的法律衡量,而非虚无缥缈的信仰与道德。他比任何神明都更热爱这个世界,或者说,他相信这世上的千千万万的底层人。”
      西里斯掐灭了第二根烟:“把□□头目与清教教宗相提并论,你甚至不担心惹怒教廷?”
      “我早已经惹怒他们了。”詹姆搁下笔,接过他递来的香烟,毫不在乎地大笑起来。“我曾作为战地记者,随军开往前线。当我亲眼见证尸山血海,亲自与试图拯救战友的医生与士兵交谈,并在通讯中嘲笑龟缩在安全区、无所作为的官员和主教们时,我就注定要成为反政府的喉舌与宗教的异端。”
      “我看过你的许多文章。”西里斯伸手替他点燃香烟,接着拍一拍他的肩膀。“你是少数敢说真话的人。你也是第一个敢于来到这里,来采访我的记者。”
      “我发现你并不像传言中那样可怕。”詹姆向他微笑。
      西里斯也回报以笑容:“我也发现,并非所有记者都像我想象的那样聒噪且无聊。”
      “我也采访过你最厌恶的教宗,比阿特丽斯十四世。从那以后,我们之间时常有信件来往。”
      “噢。”西里斯兴致缺缺地应答一声,随口问了下去。“你和教皇都聊些什么?”
      “内容没什么好赘述的。”詹姆回答。他在那本已经卷角的厚笔记本里哗啦啦地翻动了一阵,最后停在其中的某一页上。那些写着潦草字符的纸张中间夹着一张照片,金发碧眼的年轻少女穿着一条及膝的红色连衣裙,在某个不知名的城市角落里拍下了这个瞬间。她的笑容快乐而明朗,与报纸上神态端肃、矜持高贵的教宗全然不同。
      “你相信吗?”詹姆将那张照片递过去,交到西里斯手中。“你看到的她是她,而这,也是她。”
      不得不承认这位柯西加的教皇年轻貌美。而貌美,是历代清教教宗的筛选条件之一。这似乎说得通,又似乎是个悖论。女神在凡间的代言人自然该是美丽的,但清教的典籍又一次次宣称,在神明面前,无论高矮胖瘦,无论容貌美丑,所有虔诚的信徒一律平等。
      西里斯端详了一阵那张照片。他的目光缓缓划过少女饱满的脸庞、鲜艳的裙角、笔直的小腿、以及白皙的脚踝,最后暂时放下它,怀疑地看向詹姆:“教廷会允许他们的领袖穿成这样?”
      “当然不会。”迎着他的目光,詹姆再次微笑起来。“但是,比阿特丽斯十四世,会有带着御前侍女偷偷溜出圣城的时候。”
      西里斯再次低头凝视那张照片,陷入了短暂的无言。
      “正如你所说,人与人都是一样的。”詹姆吐出一口烟雾,清隽的面容在朦胧飘散的灰白色中渐渐模糊。他掸一掸烟灰,轻声说。“被剪去羽翼、困在柯西加的年轻教皇,与流落街头、为贫穷所累的风尘妓/女,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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