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一念永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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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颗棋子而已，怎能‘妄想’自己是先花神的孩子？又怎么能得到您的疼爱呢？”
蓼蓼者莪，匪莪伊蒿。
哀哀父母，生我劬劳。
父子两人对面站着，相顾无言。润玉却悄悄红了眼眶。
当年荼姚火烧笠泽时，太微从观尘镜中看到润玉震惊又恨极的表情，虽然那时润玉还小，但不知为何，那眼神总让太微觉得无地自容……上天宫后，太微暗授荼姚给润玉服下浮梦丹，忘却一切——荼姚这才能利用他稳固后位。
可是润玉的到来，也让太微打压鸟族势力的计划付诸东流，所以太微迁怒，从不给予疼爱。
润玉略略绸缪，才令他俩之间有了些许的父子之情。可也仅限于此，对于父爱，在上一世他便期待过甚，这一世又怎会重蹈覆辙？
倒不如从一开始就不给予信任——总好过敞开心门以后，被狠狠地伤害，然后还要得人家一句“心机深沉”的评价。
可看到太微为他进入兜率宫受罚而震怒之时，还是要想：父帝这是……心疼于他？
神君无法回答他的问题，他自己也无法回答。
也许有那么一瞬间，太微是疼爱他的，可是感情这东西，透过时间，慢慢就变得零散了。
正如现在，太微就在对面，昔日的杀母之仇、灭族之恨依旧历历在目，若说润玉要冲上前去打杀了他也不为过。只是……父爱亲情对于润玉来说，就和俗世凡人所追求的那些一样，是一个讲了一遍又一遍的笑话。
可即便是这样，自己难道就能痛下杀手了？不，永远不会，重来一次，他只会更加在意这些曾经伤害过他的人……
这是人伦天性。
润玉紧攥的拳头松开来，对着太微俯首一拜，然后站起身来说道：“父帝，时至今日，您一定已经察觉到，润玉在这些事情中所做的推手。无论孩儿是不是先花神的孩子，您都要采取行动了，不是吗？”
太微正欲说话，润玉却抬手捻了个禁言咒。
他先前在忘川已经费力过多，如今捻完这个咒，便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不想听到太微的回答，兴许是内心中还有一丝期待。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孩儿已经整饬了六界中会为我所用的所有势力。相信用不了多久，六界就会统一，”润玉道，“父帝，要变天了……”
“属于天帝太微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被施了禁言咒，不能说话的太微被气得目眦欲裂。他当然会对润玉痛下杀手，招式凝在手上，眼看要发出去了，却被身后一股力量制止。
太微和润玉同时回过头去看，见那一抹美得惊心动魄的红衣身影，在晦暗的环境中显形。
“娘亲？你怎么来了！”润玉大惊，连忙过去推着她，想让她离开——自从重生归来，润玉就一直不想让簌离现于人前，他怕自己没有能力护她；也怕再一次陷入无能为力的离丧之境……那样的噩梦，做过一次就够了。
可应龙现身力阻忘川决口这么大的动静，簌离怎会不知？又怎会不担心润玉呢？
回想起刚才那响彻六界四海的悲鸣——她的孩子，又一次将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拼尽全力地驾云飞来，却看到太微欲凝招杀子……好歹是润玉生身父亲，却真的能恨得下心！
母子俩互相搀扶着，将自己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对方身上。
润玉心急如焚，也就没有看到背后漆黑的暗箭。
暗箭发出，直冲着润玉后背而来。千钧一发之际，簌离大吼了一声“小心！”，推开润玉，用自己的身体迎了上去。
“娘亲——”
蓼蓼者莪，匪莪伊蔚。哀哀父母，生我劳瘁。
瓶之罄矣，维罍之耻。出则衔恤，入则靡至。抚我畜我，长我育我，顾我复我，出入腹我。欲报之德。昊天罔极！
“娘亲……”
那漆黑的暗箭润玉识得，此刻扎在簌离的身上，就如扎在他自己身上，他恨自己的无能为力，恨自己此时的满心彷徨——只是一切已经太迟，懊悔恨意化作血泪凝在通红的眼角迟迟不落，大悲无声、大恸无泪，莫不如是……
“娘亲……”
南山烈烈，飘风发发。民莫不穀，我独何害！南山律律，飘风弗弗。民莫不穀，我独不卒！
簌离的元神散得比上一世还快，她睁大了眼睛，极力仰头去看，她的孩儿的身形便和她消散的身躯一起，化作了星星点点。
润玉眼神呆呆的，颤抖着搂着一手的星点，犹如从前指挥他的星辰一样，竭尽全力地将它们拢在指尖。
“不、娘亲…娘亲……不、不要离开鲤儿——”
远在天边的曜一，缓缓抬头。应龙悲戚、山河共哀，所有的一切都停止了，灰白色的境域自大荒尽头迅速地展开，那是只有超凡圣者才能运用的时间法门——
润玉他，成圣了。跨过了准圣的境界，直接成了圣人。
曜一踩着空间芥子快步行进，赶到那里。灰白的境域中，只有润玉和他手里的星星点点是有色彩的。
润玉呆在那儿，维持境域的法力迅速地消耗着。叫他，不应，问他，也不答。
曜一喉咙哽咽着，想着自己对润玉一直以来的期许，如今他已成圣，可圣者又如何呢？逝者已矣，生者如斯，和凡人一样的无能为力。
突然，曜一体内的一缕水灵钻了出来，极快地在润玉身边绕了一圈，收集起来星点，簌离的身形缓缓地凝实。
润玉大喜过望，连忙手捻生诀，簌离挥手制止了他，极眷恋地看了他一眼。虚空中传来簌离飘飘渺渺的声音，“鲤儿，我不是一个好母亲，更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你年少时被我百般磋磨，甚至不曾蒙学识字，就连名字也取得荒谬可笑。我想当然地剥夺了你所有的权利，将一条龙困于浅滩——如今大限将至，回首去看，往事种种皆不可追，龙鱼族的覆灭是一早就逃不掉的……孩子，不要为我聚灵，就当你我从无关系，忘掉我加诸尔身的痛苦，就当你是从曜日中来的仙灵，无父无母，从此潇潇洒洒、自由自在地……”
声音渐渐弱下去，簌离残存的力量欲化入润玉体内，润玉摇着头大哭，拼命抗拒母亲的灵力……
曜一在一旁看着，觉得痛彻心扉，仿佛眼前的一切也曾身受。他还曾叫润玉勘破真情，可殊不知那是大错特错。什么太上忘情、什么化天地见众生……没了情感，纵是与天地共存，也只是变成规则的傀儡——唯有真情不变、本我不变，至爱至情，才能得道。所谓至情至圣，就是如此。
他启唇一笑，恍惚顿悟，伸出手来，牵引着簌离的仙灵到他身边，混沌金斗之力充斥二人周身。片刻后，簌离返生，因为肉身已化，如今之人，乃是由混沌灵气之中诞出。至此龙鱼一族，也就只剩下润玉这一个独苗了。
同时，因为曜一用混沌金斗之气为簌离逆天改命，代价颇大，昏昏沉沉地晕了过去。润玉连忙将他的元神纳入自己的识海中为其疗伤。
而簌离又洒了一把热泪，看着眼眶通红的润玉，欠身言道：“如今这境地，你大事将成，我已无颜再见你，更不配做你的母亲——如今忘川决口，我想自请重建并守护忘川，赎我前身之罪。还望圣者允准。”
子不受母礼，润玉侧身躲过去，终于点点头同意。
灰白的境域退去，世界恢复本来的颜色，太微依然怒不可遏，彦佑、玄武仍然徒手无措，暗地里暮辞手里的暗箭蓄势待发。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的样子。
润玉一挥袖，灭灵箭入手、太微被术诀轻易地绑缚、彦佑也落在地上。
原来成为圣者是如此感觉。
润玉看着自己的手心，生灭夺予、翻天覆地不过一念之间；一晃神万千法身；一动念倏忽千里……
可是圣者如何？还是猜不透世间人心，看不破因缘际会，更不知，未来何去何从。
作者有话说第62章 一念永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