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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南山有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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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朝人?”武将大惊失色道。
“前朝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早就灭绝了十几年的玩意,哪有什么力量再来兴风作浪?”其他人也附和道。
“前朝人可没有灭绝,这不还逮到一个吗。”军师朝将军和僵硬的黑衣人方向努了努嘴,众人才想起什么似的禁了声。
是了,萧将军,前朝的百夫长。
正是他力顶策反,才能为新朝建立推波助澜,是新朝建立的大功臣之一,毫无疑问地被人推举大将军之位。
几十年过去了,大家仿佛都忘记了,这位大将军的身份得来的并不怎么光明,甚至说得难听点。
那是,前朝的叛徒啊。
在场的各位都是驰骋疆场的人,在军中你可以能力不足,但你最不能的就是不够忠心。忠心,才是行军之人的魂。
昏暗夜色中,将领们暗地交换着眼色,表情行波不定间眼神都晦暗难懂。而萧将军仿佛没有看到身边的暗流涌动,直言道。
“他们的目的是军令,为的是能调动我旗下的军队,而我的人…”萧将军顿了顿。
“大多数是之前就跟着我的。”大家都心知肚明“之前”是什么意思。
“这样的军队,他们领导起来才能容易。”萧将军说得很明白。
“所以,真的有前朝人在。且看现在的局势,他们的格局不小且谋划已久。”军师总结道。
“而且,他们有人质。”军师补充说。
一个对萧将军充满恨意的前朝余党,唯独要了萧将军的独子作为人质,这样的人质会发生什么呢?
如果到了一天,萧将军不得不在自己的儿子和朝廷中间选择一个,萧将军会选谁呢?
一阵冷风吹来,众人齐在一堂都打了个寒噤,窗外月亮大大弯起,笑得像一条恶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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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子安其实过得比别人想得好很多,自那天从那个女人口中得知何不染的“婚讯”后,萧子安就沉默着一动不动,像是一具活着的尸体,只除了紧握着手中的玩具,像着抓着一种他活着的证据。
萧子安处处都像个死人。自他在水中泡了许久,被捞出来后,整个人被暗红色的血污淹没,沾染得没有人形。下肢发脓似乎被不知名的生物,吮了好几道口子,更别提背后被吊环翻开的烂肉。
现在,这些伤口都在被黑衣人们干净利索的处理着,萧子安脏了好几天的身子才好好的被洗束,乌长的黑发被白带完整地束起,露出清瘦了许多的脸庞,换上一袭白衣,就整个一清雅公子。
仿佛什么可怕的事,都不会发生在他身上。
可惜这翩翩君子毫无生机,雅致的眼珠中没有一丝光泽,偏一句话不说,只坚持握着手中的玩具。
木讷地被人领到一处庭院里,庭院中风景极美,设计得十分精致稀奇,在每个角度都能看到院中修建甚好的盆景,这种前朝的庭院样式,现今很难见到。
而萧子安坐立在树下,对身边的一切丝毫不感兴趣,死气沉沉。即使身后传来一阵随意有力的脚步声也丝毫不在意。
只见,一玄衣男子漫步到萧子安身旁,甩袖、抻衣,斜卧在萧子安旁,一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一看就知道这人平常也就这般作态,可萧子安抬眼都没抬。
如果萧子安抬眼就会知道,这男人长得极俊,两缕额发自脸庞随意地垂下,双螭墨玉额佩更显得他五官惊心动魄,抬眼时一双好看的凤眼中都是漫不经心。
见萧子安不理他,他也毫不在意,就低头玩他腰间的仙人佩。
如果这时,有人从别处看,就是另一幅风景。
一玄一翦,皆可入画且赏心悦目。
“你父亲曾经背叛了我。”
一句沉重的话轻飘飘地打破了美好的局面。男人随意的说道,仿佛在说什么与他无关的事。
“一个小小的百夫长,窃取了国家的军令,带着手头的军队架空将军,成功策反。是不是和你从小听到的英武的将军,智取军令,力挽狂澜建立新朝的故事不太一样?”
萧子安的眼神恍惚了几下,男人轻笑了一声。
“不用想了,我是前朝太子,罗南台。”男人随意地笑看萧子安。
萧子安这才抬眼看了看眼前人,男人笑得有几分邪性。萧子安后又低下了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继续沉默。
“南山有台,乐只君子,邦家之基。乐之君子,万寿无期。”
罗南台像是背诗一样,缓缓说出这句歌。
“也许你早就不记得前朝了,别介意我多说几句。”男人玩味地说道。
“我五岁的时候,旧朝覆败。旧皇早就被杀了,而我则被姑姑慌忙逃走抚养,我说的那些也只是我听到的。你看,同一个故事,两个立场下,不同的意味。”男人边玩腰间的环佩,边缓缓诉道。
“旧朝覆灭的时候,我也只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五岁髻童。哪里懂得什么深仇大恨,甚至连我父母长什么样子都不记得。”男子嗤笑道。
“但是,五岁,五岁小儿就能感受到身边至亲之人的感受。姑姑温柔地照顾我,告诉我名字的来历。南山有台,乐之君子,邦家之基。“男人喃声说。
“呵,说我是兴旺国家的基石呢。”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似的轻笑。
“有一天,姑姑异常兴奋地来找我,平常温柔温婉的她,兴奋到狰狞的模样,竟让我从未有过的陌生和可怕。我从未见过那样的她,像是什么沙漠中末路之徒见到绿泉。”男人两眼迷茫地说着,回忆着遥远的时光,缓缓摘下自己的额佩。
“她身后的人也逐渐浮现,有人拿着烙铁,空气中都闪着火花。还算小的我吓得直哭,姑姑却突然发怒说,这是谁也得不来的荣耀。亲手在我额上刻下了旧朝的徽印。”
额佩下男人英俊的脸上,有一块明显朱红色的砂印,更显得他十分诡魅。
“在我疼晕前,我看着周围人异常狂热和陌生的神情。自那一刻起,我明白了,我的亲人早就死了,早就和旧朝的覆灭一起,灰飞烟灭了。”男人神情冷漠地说。
“你说,奴与主,又有什么差别呢?”扶着额前的印记冷笑道。
“十几年来,活在身边人的复国的期望下,我有好几重身份。我是前朝太子,是复国之人,是罗南台,可我从没有一刻觉得活得像自己。”
男人停止了动作和话语,身边的空气仿佛都和他一起落寞了起来。
“我本来以为我可以就这样浑浑噩噩过完自己的一生,复国对我来说永远都是个遥远不可及的世界。可谁知道,姑姑看出了我的不战而败,为了逼我竟然…自刎了?“罗南台说到这,不可置信的喉咙哽咽,眼周泛红的像是充了血珠。
“于是,我决定接受我的命运。“话锋一转,冷冽的低气像是暴风雨的前兆。
“既然我是罗南台,那我便做南山之台,邦家之基。”霸气的语气中,有着男人藏不住的疲惫。
“这个身份我并不想要,但既然他们都想让我这么做,那我便做。也算是报答了姑姑…对我这十几年来的养育之恩。既然这场战役迟早要来,不妨就现在开始,也能让我早点解脱。”罗南台疲惫地抚着眉头说。
“萧子安,我不恨你。”罗南台突然发声,萧子安也终于抬眼看他。
“相反,我十分羡慕你。你有自己的人生,有个爱你的父亲,更有你想保护的人。”
怅惘的声音响起。看着罗南台的萧子安瞳孔震动,不知道想起了什么。
“我知道被人强加命运的痛苦,你父亲的罪不该由你一人承担。”
“只是,我们立场不同,抱歉了。”
“战争,马上就要打响了。”
罗南台挺身站起,墨玉额佩已归回原位,又恢复无暇如玉的面孔,沾了几分肃穆。黑云压城城欲摧,此时的他像极了一个要出城杀敌的将军。
男人侧目对着萧子安,凌厉的侧颜勾勒出几分惋惜道:
“我希望,那时,你还活着。”
罗南台缓缓离开庭院,步伐和来时一样散漫。像是这场谈话从来没有发生过。
与此同时,和罗南台交臂出现的是一副娇小的身躯,是萧子安最近来最熟悉的身影。
与罗南台随意的脚步不同,女子的脚步轻且无声,像是一只逐渐逼近的猫,高傲且压迫。
不久,庭院传来一阵骇人的声响。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静谧―――――
激烈的惨叫并没有持续很久,庭院的回声也没有响起多少。与此同时,还有几声女人的轻笑。
罗南台边走边听到这些声响,继续面无表情往前走,没有回头。
只拎着腰间的仙人配,唱起那句熟悉的歌。
“南山有台,乐只君子,邦家之基。”
“乐之君子,万寿无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