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晨怜惜风

34、分界线（四）

　　在数据模型的中央，一颗光点正以均速散发着波动。环状的波动以光点为中心向周围散开，如同石子落入水中，却没能掀起半点水花，只留下层层叠叠的水波向外扩散。波动随着扩散而逐渐微弱，当触碰到数据模型的边缘时便悄然而逝，像是毫无意义的呻吟般，又像是些微的求救信号。
　　数据模型中央的光点是核心，也是作为区间最为重要的组成部分，而核心的每一次散发波动，都是在摄取信息。对于这个已经具有部分模糊意识的区间而言，已经开始在本能下学会自我隐藏，然而每个被白昼填满的夜晚所留下的信息却意外包含部分关于区间的宝贵知识。原本咲以为这些知识永远不会派上用场，但意外总是来的如此突然。
　　根据记忆中蕴含的信息，核心如果想要存活并生成区间，就必须摄取信息，而主世界的丰富信息量也在无形中成为最适合的选择。当核心摄取足够多的信息之后，便会在主世界之外独立生成一个空间，也就是区间。对于世界意识来说，这种对于信息完全不加掩饰的的蛮横摄取本身就是一种亵渎，自然是驱逐病毒的对待。
　　除了这些基本信息之外，最为重要的核心位置也给出了一种复杂的计算方式。对于核心位置已经计算出的现在，只需要将隐藏起来的核心击碎便有办法回到主世界。从这个角度而言，这面由白骨所堆积的高墙得以让咲立于高墙之上，不能说是毫无价值，但……感谢果然还是要明确说明才显得实质。
　　咲的眼角微微动了动，意识世界中几近消散的月瞬间凝实许多：“不是很好吗？按你的说法，知识就是能派上用场才能叫做知识。”
　　“那倒也没差。”
　　月看着意识世界中的光点叹了口气：“大崩坏毁灭了许多珍贵数据，很多关于空间的重要资料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损坏，连如何计算区间的核心坐标点都成了一件难事……好了，不说这些了，走吧。”
　　走过空无一人的冷清街道，时不时用指尖抚过它们空洞且僵硬的冰冷躯体，传递至神经的特殊冰冷感几乎要冻结咲的感官。然而咲很清楚，这只是因为区间内过于空洞的现状和主世界截然不同的氛围在无形中对比所带来的错觉。
　　就在不久前，被置于此处的特质玻璃突然爆碎，形状各异的玻璃碎片在动能的增幅下肆意纷飞，以极其蛮横且毫不讲理的方式传递着危险的信号。少数碎片在嵌入墙壁亦或是地面时不免沾惹上了些许殷红色，将本就慌乱不堪的现场再度推向更深一步的恐慌。
　　然而现在它只是沉默地依靠在墙壁上，安详而宁静。好似一个自知即将永眠的迟暮老人，随意找了一个不会被任何人察觉到的角落，等待寒冷静静布满全身，说不出的空虚。
　　在这个连半点生气都不曾有的区间内，性质相同的存在比比皆是，无时无刻都在散发着死寂的气息，和空无一人的街道相似，但并不完全相同，倒不如说更加压抑。
　　不仅仅是缺乏人群的生气，还少了些什么？像是汽车从身旁掠过，卷起些许尘埃的感觉？亦或是耀交给导购员小姐提着的大包小包被那双不知是因为兴奋还是因为沉重而颤抖不止的双手勉力放到柜台上时，包装袋和柜台接触并发出细微声响的感觉？
　　无论是哪种，都觉得相似却又相距甚远。
　　咲回忆着在铺满月光的草地上遥望星空的夜晚，除了惬意，也就只有宁静。相比把时间线推到十年前的同一幕，少了隐于池塘的蛙叫，掩于草丛的蝉鸣，但绝对不会因此多了些许莫名的不适和别扭感。抛却突然被置于陌生环境的不安，其中的差距在哪？
　　“总感觉，少了点什么。”
　　“少了风。”
　　月的回答一针见血，将咲的意识拉回现实。
　　这个答案显然毫无技术含量。对于夏季而言，吹拂在肌肤上的软风从来都是常客，对于舒展身体沐浴月光的夜晚而言，树叶被软风轻抚发出的细微沙沙声也不会是扰乱睡意的嘈杂，反而更容易将身体推向舒适的沉眠。正因无所不在，所以无须在意。
　　咲从未想过，只需将往常根本不会在意的软风和人潮排除在感触之外，扑面而来的孤寂感竟是如此巨大，瞬间将咲拖入布满药品气息的白色牢房，继续用空洞的眼神注视着窗外的湛蓝天空。
　　“咲？”
　　面对月关心的话语，咲狠狠地晃了晃头，像是把所有苍白色的记忆碎片尽数甩出体外般的用力：“没什么，只是有点想回去。”
　　“饿了？那今天我来做饭怎么样？”
　　“能保证可以吃？”
　　“能保证不会毒死人。”
　　“那还是算了。”
　　说到这里，咲不禁轻笑，盘踞在内心深处的阴影已在不知不觉间缓缓褪色，默默蛰伏在角落，等待着下一次的躁动不安。
　　几分钟过后，咲站在计算好的中心点前。中心点周围的空间微微扭曲着，显然是承受不起世界意志和月的“修复”所带来的压力，开始了散逸，这也意味着崩溃的前兆。
　　根据记忆中被留下的知识，之后只需要将核心粉碎，失去核心数据支持的区间便会在世界意志的愤怒下逐渐崩溃。在此期间，世界意志会给出含主世界原坐标的传送点，进入传送点后即可顺利回到主世界。
　　没有太多复杂的步骤，简单到有些异样，似乎破坏和逃离就是区间的主旋律，再也无法掺杂太多的标签，但根据记忆目前的描述，区间和核心所带来的东西反而和这两个词汇相距甚远。
　　以咲的角度来看，这个区间世界不仅毫无生气，每一处都散发着死寂和孤独的气息，只有看似光鲜亮丽的表面，和类人小镇完全无法比拟。但换句话说，这个区间已经拥有得以让生物存活的部分基础，或许只需要稍微推一把，便足以作为让许多人疯狂的诱饵。
　　毕竟，这可是无限接近真正意义上“伊甸园”的存在。对于这个已经被无数次提及的概念，不需太多言语装饰，无数承载着极致追求的文学作品早已迫不及待刻下属于自己的痕迹，以不同的角度描绘着少数人的理想世界。
　　因为幼稚，所以美好，但并不是毫无希望，因此值得在那片由无数人亲手埋葬的梦想所堆积的现实世界挣扎，但在现在，一切都毫无意义。它只是横亘在眼前的一座墙，沉默地伫立于触手可及的日常面前，必须由咲亲手击碎而已。

作者有话说

　　不知不觉断了两天没更新，主要是一直在纠结之后的内容应该怎么展开，相当头疼，之后的更新大概会放缓一些，我个人相比速度还是注重质量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