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治久安》二卌

8、第 8 章

　　在等座位的时候，吴长治接到一个电话，话筒隐隐约约传来王经理焦急的声音：“小吴总啊，你和于枫两人怎么还没来呢？”
　　“我和于枫在别的地方吃，业务我会和你们老板直接谈，不用你插手。”吴长治语气生硬，呛得对面的人半天哑口无言。
　　等他挂了电话，正好也空出来一张桌子。吴长治似乎还在气头上，自顾自地点了菜，开始自我封闭。
　　等菜陆陆续续上来了，吴长治见于枫还是没有主动搭话的迹象，只是默默地夹起菜来。他心里又急又恼，终于首先败下阵来，问：“你这些年过得好吗？”
　　于枫说：“一般吧。”
　　这语气明显是不愿深入的谈下去。吴长治也感觉到了，便换了个话题：“吃虾仁，你最喜欢的菜了。不过还是你妈做的虾好吃，这么多年我总是忘不了那个味道。”
　　于枫没有回答他。吴长治便继续说下去：“我记得高中时我家里没人，天气转凉时周围的人都盖上家人送来的棉被，我在深秋冻得跟条狗似的，还是阿姨还从你家带棉被来帮我铺的床呢。对了，叔叔阿姨现在怎么样啊，身体健康吗？”
　　说到这，于枫终于像是被触动了一般，他抬起头幽怨地看了吴长治一眼。“我妈去世了，就在高考后那个暑假。”
　　吴长治惊讶地睁大了眼，嘴里喃喃道：“怎么会？我出国前不久都还见过阿姨。”
　　可是当他仔细想想，才恍然大悟，难怪现在的于枫没了当初那种朝气阳光，明明从中大毕业，如今却过着这种得过且过的生活。吴长治看着面前隐忍的男人，心里一阵泛酸，差点想伸手去摸摸他的头发。
　　他也感觉到痛苦，七年后再见，两人的关系竟是如此阴晴不定、喜怒无常。他记得高中时两人都是互相迁就，印象中高中三年，他和于枫只吵过三次。每次都是他主动惹事，可每次也都是他委屈巴巴地找于枫和好。只是最后一次，吴长治没有顺着他的意，没想到唯一一次任性让两人错过对方七年。

　　两人第一次吵架，是因为于枫上楼梯时不小心被人绊倒，磕破了额头，一时间血流满面。吴长治站在旁边目睹全程，看见一脸血的于枫，吓掉半条魂。火急火燎地把于枫送去医院，回来就把绊于枫的那人打进医院。后来，在闹大之前，吴长治爸爸托人摆平了这件事。
　　可是于枫一出院跟吴长治大吵了一架。
　　“我搞不懂你吴长治，你是脑子有坑吗？别人本来就是无心之举，你也不是没听到绊倒我之后他一直在道歉。”
　　吴长治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看着暴怒的于枫，他本来以为能得来于枫一句赞扬，没想到被劈头盖脸一顿骂。年少轻狂的他也垮下脸，冷冷道：“难道我不是为了你打人吗？”
　　“呵，那我求你不要为我打人了，我受不起这个情。”
　　“好，你说的，你给我记住了。”
　　于枫听到这句威胁楞了一下，他感觉吴长治好像是只圈养在狗圈里的狼，如今被轻轻一激就要露出本性一样。他红着眼看着吴长治，说：“吴长治你这个样子让我害怕。”
　　吴长治冷笑一声，回头就走。
　　可是没隔两天，吴长治买了一支SONY最新款的MP3送来了于枫家。于枫一个人在家，看见是吴长治，开门放他进来，便往卧室走。吴长治赶紧跟在他身后，可怜兮兮地说：“于枫，你别生气了，我错了，对不起。我这两天在家深刻反省了，这整件事情都是我的错。”
　　于枫本来是个好脾气的人，看见吴长治这么屈尊纡贵地来道歉，他也没当时那么生气了。但他不能让吴长治这么快得逞：“那你错在哪？”
　　吴长治必定是有备而来，张口就来：“第一，我不该打他；第二，你批评我的时候我不该还嘴；第三……呃，第三，我不该对你说那样的混账话。”
　　“那你觉得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有，以后我再也不为你打人了！”
　　于枫听到这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原来这就是他反省的结果。他有饶有兴致地问：“那我要是真被人欺负了你会打人吗？”
　　吴长治见于枫笑了，于是更积极了，大声说：“如果有人欺负你，我就把他打个半死。”
　　于枫听了这话，不由得瞪了他一眼。吴长治收了笑，慌张地看着他，生怕自己说错话了。
　　于是他试探着说：“那有人欺负你，我也不打他？”
　　看着吴长治这惶恐的可爱模样，于枫忍不住逗他：“我都被人欺负了，你还不管？我是不是你最好朋友？”
　　吴长治露出一脸为难的表情：“是啊，可是我该怎么办呢？我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
　　“你傻啊”，于枫给他脑袋轻轻拍了一下，嗔怒道，“聪明人都知道阴人！”
　　看着于枫这算是原谅他了，吴长治这才舒展了笑容，傻乎乎地跟着于枫乐呵。

　　第二次吵架，起因是一个女生。高三时大部分学生都收心学习了，这时候一些女生才发现于枫这个宝藏。长相清秀斯文，学习还在年级前列。班里不管成绩什么样的女生，都喜欢来找于枫问题目。吴长治身为同桌，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可他又不敢干涉于枫跟别人交往，于是天天像个老母鸡一样护着于枫这只雏鸡。他一本正经地定下规矩，一天不能超过五个人来问题目，一个人不能超过十分钟。他本来还想定个“男生优先”的规矩，可想了想，觉得于枫怕是男女通吃。
　　于枫对于吴长治这无理取闹的规矩也是无可奈何，他是心里有不满也不好意思在班级面前发作。只好任由吴长治在旁边掐表赶人。
　　可渐渐地吴长治发现，于枫似乎喜欢跑去跟班上第一名的那个女生讨论题目。吴长治平日里是对她没什么关注的，因为于枫他才渐渐注意到这个女生竟然品貌端庄、面若桃花。带着几分怀疑猜测，吴长治开始偷窥起来。没过几天，吴长治有了一个震惊又绝望的发现，于枫竟然会对她温柔地笑！
　　于枫爱笑人尽皆知。可是对别人笑都是开怀爽朗的笑，只有对吴长治笑的时候，他是笑逐颜开，眼见着他的眼睛弯成一条小桥，漏出几颗皓齿，柔情似水。没想到如今，竟然这样的笑容也会对别人展露！
　　吴长治整天都抑郁寡欢，于枫跟他说话也不搭理。于枫预感到有事发生，于是下了晚自习，所有人都走了，两人默契地留在教室里。
　　“我不准你跟她说话了。”吴长治憋不住了。
　　“谁？江亭亭？”于枫一脸懵。
　　“你知道就好。”
　　“为什么？”
　　“没为什么。就当为了我好吧？为了我疏远一个女生总不是什么难事吧？”
　　在我们年少无知时，总是对自己盲目自信，或者对别人过于期待。吴长治也是如此，他觉得自己足够重要，已经可以凭借自己来威胁到于枫了。
　　可于枫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看到吴长治摆出这么强硬的姿态，他也有点愠怒：“不行。我凭什么为了你不去交别的朋友？还有，你设下的那些规矩什么意思？我是你的朋友，可不是说我只有你一个朋友！”
　　吴长治一时气恼，口不择言：“朋友，朋友，朋友！你一口一个朋友，你觉得我只把你当朋友吗？！”
　　这话一说完，吴长治脑子里一瞬间炸开了，无法聚焦，也无法思考。他瞄了一眼于枫，见他愣在原地、面颊微红。没有担当力的吴长治没有多想，落荒而逃，留下于枫一个人在熄灯的教室里慢慢揣摩这句话。
　　于枫心里不是不清楚他俩关系特殊，但他从未仔细审视过这段关系。他只是口口声声地号称这是友情，却和这个男生做着各种腻腻歪歪的事情。长久以来，他一直沉溺于这种暧昧之中，像住在一个彩色的泡沫中，享受阳光的温暖，却承担不了触地的风险。
　　他本来准备第二天就向吴长治道歉，并且把这段关系理清楚。没想到刚出教室门，发现吴长治坐在黑暗的阶梯上。
　　吴长治见到他出来，冲过来紧紧抱着于枫。一米八的少年把头埋在对方肩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向对方道歉：“对不起于枫，对不起，是我的错。我不该限制你交朋友的权利，我不该阻止你跟别人说话的自由，我是个混蛋。对不起……对不起……你以后想干什么干什么，我求你原谅我……”
　　于枫只感觉吴长治的鼻涕好像蹭在了他的脖子上，眼泪甚至流进了衣领。他的双手环绕住男生宽阔的后背，轻抚着他有点肉肉的肩胛骨，双唇在男生耳边安慰道：“没事没事，没事了……”可是此刻，于枫心里有个声音在呐喊，他愿意这辈子只跟这个男生说话，只跟这个男生交往，任由他像只忠犬一样地赶走任何接近自己的人，只求他不再像今晚这么伤心泪流。
　　此后，于枫果真不再教别人做题，也没有再跟江亭亭讨论过学习。他的老朋友都调侃说，有个吴长治就忘了兄弟。听到这话，于枫满脸羞愧地避开了，吴长治倒是没脸没皮地露出了胜利的微笑。尽管他俩还是没有挑明彼此的关系，但是那晚之后，两人仿佛新婚燕尔，越发亲密无间，形影不离。这种甜蜜一直持续到高考前几日，他俩第三次争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