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治久安》二卌

9、第 9 章

　　在高考的前几天，学校要放最后一次假，走之前学生们还要布置高考考场。于枫正在拿着一支粉笔标记好用的桌子，指挥着别的同学把其他桌子搬到走廊上去。吴长治悄悄凑过来，小声地对于枫说：“于枫，我爸最近在安排我去英国留学的事。”
　　于枫惊讶地抬起头看着他，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本来这件事完全可以不发生。几天前吴长治他爸打电话跟他又提起这事，吴长治是想也没想就一口回绝了。但此时他心里期待着于枫说些挽留的话，或者一个失落的表情，就能让他心里窃喜好几天。眼下于枫这惊讶的眼神更是让吴长治欢喜不已，于是乘胜追击：“你觉得我去不去啊？”
　　这突然袭击的消息让于枫无所适从。过去的两年于枫不仅要维持自己的成绩，还要额外空出时间来帮吴长治补习，不得不说是辛苦异常，毕竟他于枫成绩好也是靠学习用功又不是智商超群。本来这一切都是为了让吴长治有机会跟自己上同一所大学，哪怕在同一座城市上大学。可没想到这高考关头，吴长治竟然要先放弃。一股愤怒在他胸膛内奔涌，他收敛了自己的惊讶，摆出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说：
　　“去呗。”
　　这下轮到吴长治惊讶了，他结结巴巴地给自己台下：“那我可一去好几年，万一再读个研究生，读个博士，搞不好在那边工作定居呢！”
　　这一番挽救更是戳中于枫痛处了。吴长治，你是指望我求你委曲求全留下来呢，还是盼望着我有朝一日去追随你呢？于枫是个自尊心很强的男孩，他知道家里供不起自己去英国，也怕自己没那么大的脸面留住吴长治。这时他内心无名烦躁，脸上却平静异常，分析道：“挺好的，有机会出去自然是要留在那边了。什么时候走啊？雅思考了吗？你英语这么差怎么跟人交流啊？”
　　说到最后于枫甚至还打趣般地笑了起来。这下吴长治彻底慌了，留下一句“等高考完再说吧”，就匆忙离开了。
　　高考前的这个假期本来是给学生们放松心情的，可因为这么一出，两人反倒心思重重。
　　吴长治躺在沙发上翻来覆去，仔细思考他和于枫最后一段对话。可是他思前想后，总是得到一个令人绝望的结论：对于于枫来说，吴长治似乎真的只是一个朋友。即便他谎称自己要离他远去，可于枫仍然那么淡然，甚至分析完利弊还鼓励他去。难道他吴长治在于枫心中一直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吗？
　　他不得不承认，于枫离了他仍旧可以过得很好，他自信幽默，前途大好，要不是于枫要给自己补课，他早就奔着清华北大的目标了。可反过来，他离开了于枫，生活便回归黯淡了，他又会独来独往，无所事事，没有人不计代价地帮他补课，也没人告诉他要有自己的主见和想法。
　　吴长治不是一个敏感的人，但好像有个预感，也许他和于枫的情分在这里就到头了吧，他从于枫那得到的已经够多了，实在不好意思再缠下去了。
　　想到这，吴长治不禁苦笑，没想到一句玩笑话竟成真了。

　　于枫不比吴长治好受。他这几天寝食难安，于妈妈看着干着急，问他也只是说要考试了紧张。
　　刚从学校回来那会，于枫心里一股无名业火，恨不得想给吴长治打一顿。可是过了两天，待他冷静下来后，他便反问自己一个问题：吴长治对你到底有多重要？
　　可他完全无法回答这个问题，有自己爸妈这么重要吗？当然没有。可是和同学比呢？当然吴长治更重要。那和自己外婆比呢？似乎外婆要重要些。于枫就这么比到自己舅舅，似乎不相上下了。这时于枫突然反应过来自己这些想法有多荒谬无趣，硬是被自己逗乐了。
　　于是他又反问自己另一个问题：你舍得吴长治走吗？
　　这个问题的答案倒是来的迅速而又明确，肯定舍不得。他都想象过自己和吴长治坐硬座去广州上学，小假期不回家去广州周边旅游，周末睡到十点多起床一起去吃广州早茶。他是无法接受在这最后关头吴长治要跟他分道扬镳的。
　　想到这，他下了狠心，一定不能让吴长治走，哪怕不要脸的求他。自尊心是个什么东西。明天就要高考了，他一定要在这之前说服吴长治去参加考试。他从卧室冲出来，没想到吴长治正站在门口和于妈妈说话。
　　于妈妈看见于枫火急火燎地冲出来，还以为是于枫听到吴长治来了兴奋的，笑着说，“长治留下来吃饭啊。”
　　吴长治一脸强颜欢笑，等到于妈妈走开，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的时候，他便恢复了垂头丧气的状态，丝毫没有往日见到于枫时的神采飞扬。他小声说：“我俩去楼下说吧。”
　　楼梯间正好有夕阳照进，半阴半阳。吴长治背对着夕阳，身影正好给于枫挡住了太阳。于枫看不清他的脸，但是看到夕阳给他的脸颊勾勒出一个光圈，少年两颊的绒毛在阳光中格外耀眼。
　　“于枫，我爸给我安排好了。我订的后天的机票，先去北京，读一个月语言班，考个雅思。如果考的一般，就先去英国读预科。”
　　从吴长治宣布这个消息起，于枫虽然烦躁，但总觉得自己仍然可以力挽狂澜，这如今确切的安排让他有一瞬间感到无力。
　　他问：“你真的要去吗？我只是觉得你毕竟也刻苦学了这么久，为什么不等考完再去北京呢？”
　　吴长治此刻语气异常的温柔，“我爸说了，现在申请学校本来就迟了。更何况我连个语言成绩都还没有，所以才这么急就走。”
　　如果是他自己心心念念想去英国读书呢？自己该阻拦他吗？要败坏他的前程吗？此刻于枫心里一团乱麻。
　　“嗯”，他轻轻回应了一声，“那我们……很久都不会见面。”
　　吴长治似乎是楞了一下，过了一会才轻声道：“嗯，是的。”
　　两人就这么默默地呆了很久，于枫像是突然回过神来，颇有歉意地说，“我可能要上楼吃饭了。”
　　“嗯……”
　　于枫正准备转身，吴长治叫住了他：“于枫……这可能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我也不知道下次见得到猴年马月了。
　　你……你想说点什么吗？”
　　于枫躲开了他的眼神，玩笑般说道：“那祝你在那边前程似锦。”说完，便转身上楼。
　　他每一步都带着留意和悔意，以为这一回吴长治也会冲上前来，说自己不走了。可惜没有。身后的少年一声不吭，低头站在夕阳中站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