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罪画[末世]》南淮羽

141、漆黑之家(八)

　　并没有比刚才明亮多少的昏黄灯光笼罩在房间里，地面上到处都遍布着破碎的酒瓶碎片，折了一条腿的椅子歪歪扭扭地靠在墙边落满烟灰的破损木桌上。

　　那很明显是一个餐桌，原本应该摆放在桌面上的劣质碗筷不知为何全都摔在了附近的地上，和沾上什么之后变得发黑的皮带落在一起，一旁还滚落着半个表皮焦黑，看起来像是吃了一半的土豆。

　　没有看到小麻的身影，她不在这里。

　　“这里…还有人在住。”站在苏萤一旁，几乎被吓傻的橘子捂住嘴，努力不让自己尖叫出声，哆哆嗦嗦地开口。

　　“不，不…怎么可能，明明酒厂已经废弃很久了。”

　　可能是西区的流浪者。苏萤倒是对这点没有感到太意外，只是警惕地环顾起四周。

　　几个女孩在这种荒无人烟的地方碰上流浪者，某种意义上可比单纯地碰上怪物要可怕多了。

　　意识到自己“秘密基地”被别人占有的恐惧感让橘子双手颤抖，她的目光忽然瞟向一处角落，脸色一变下意识地干呕起来。

　　“血…血，那里有血！”她几乎是失控地哆嗦起来，脸色惨白，“会不会是…小麻？”

　　“站在那里别乱动，我去看看。”

　　苏萤同样注意到了那片散落在酒瓶碎片周围零散的血痕，脸色一凛快步走了过去。

　　她蹲在那片血迹旁看了片刻，摇摇头，“已经干涸有一段时间了，不会是她。”

　　她重新直起身，试图在一片杂乱的储物间中找出些好友留下的痕迹，忽然听到一阵低微的女孩啜泣声从房间深处传来。

　　她和揪着兜帽脸色发白的橘子对视一眼，后者几步朝着那个方向奔去，站在灯光照不到的床边战战兢兢地颤声询问，“小麻？是小麻在那里吗！”

　　“救我…”细小如蚊鸣的声音从被衣柜与废铁搭建而成的床后传来，带着哭腔回应，“柜子里有什么东西！”

　　苏萤紧随其后爬到了床上，一把抓起一个滚落在地的老式手电筒，它像是被人摔坏了，她按了几次之后才勉强弄出来点光亮。

　　忽明忽暗的惨白光线落在地上，她率先看到了床边角落里半截断裂的铁链。

　　狭窄低矮的木柜就摆放在床内侧的角落里，还挂着剩下半截铁链的柜门被人强行从内开了一条小缝，沉重的铁锁坠在铁链末端摇晃，锁孔已经被人砸烂。

　　苏萤手电的光顺着缝隙落到柜子深处，惨白的光线就像是被深渊吞没，看不到半点东西。

　　身穿黑色洋装礼服的小麻蜷缩在床角，她完全被吓软了身子动弹不得，死死抱着双腿将头埋在膝盖里，浑身颤抖得像是一只瘦小的兔子。

　　夹杂着酒气的昏暗角落里，她喃喃地啜泣着，纤细的十指死死攥住同样脸色惨白的橘子衣角。

　　女孩的哭泣声一阵阵传来，“我怕，柜子里，那个柜子里刚刚有呼吸声…”

　　柜子…

　　紧靠着角落柜门的苏萤浑身一窒，她手里的手电险些落在地上，照亮了一片区域。

　　——

　　很久没有人清理的地面上落满了灰尘和星星点点的凌乱血迹，像是物体在地上拖动爬行的痕迹在地上歪歪扭扭拖出了一条曲痕，曲痕周围落满零星的血点。

　　她下意识地将手电顺着痕迹朝来时的方向照去。

　　忽闪的白光首先落在了沾满血迹的酒瓶碎片上，接着照向餐桌旁飞溅的零星血迹与发黑的皮带，最后落在了她曾经紧靠过的，像是被人用手和肩膀不小心蹭上血痕的破旧墙壁。

　　白光寂静地闪着，地上扭曲踉跄的痕迹一直延伸向门外。

　　“小麻，你刚刚进来时…”

　　苏萤艰难地一字一句问着，她的手电筒落在虚掩的房门上，目光却像是投向了酒厂之外的什么地方，“储物间的门是开着的吗？”

　　“是，它开着。”黑色洋装的小麻哆嗦着想要站起来，可她又瘫软了下去，想起什么之后又拼命摇头。

　　“我们不应该来这里的…”

　　她的声音有点大了，像是惊醒了什么沉睡在黑暗中的怪物。三名女孩面前低矮的柜门突然无风而开，阴冷潮湿的风从看不到光亮的柜内迎面扑来，撩起了几人精致的长发。

　　“我们走。”苏萤的语气微微颤抖，对危险即将到来的直觉让她没有再犹豫，一把拉起缩在角落的橘子和小麻拖离床边。

　　沉重的呼吸声忽然从柜内深处响起，越来越近，越来越重…苏萤连连倒退几步，她身后的女孩们惊颤地捂着嘴小声啜泣着，朝门口奔去。

　　从柜内涌出的风声呼啸着大作，砰一声关上了门。

　　几人都是一抖，一直处于半崩溃状态的小麻率先哭出了声，她拼命推拉着那扇对于她来说太过沉重的木门。几次挣扎未果后，瘦小的女孩开始用手拼命拍打起粗糙的储物间房门，惊泣喊叫起来。

　　“来人啊，有没有人啊！救救我们啊！”

　　昏暗中，苏萤呆滞地扭过头，她借着那抹惨白的光线，无比清晰地看到正在哭叫的瘦小女孩疯狂地拍打着房门，她纤细的五指被木刺扎伤蹭掉了皮，血迹顺着五指指尖擦在门上。

　　渗血的十指，上锁的柜门，踉跄扭曲的拖痕…

　　淳于桓空洞麻木的眼神忽然一下子涌进苏萤脑海。

　　画面闪过，寂静无人的废弃设施里，破损的秋千吱嘎作响。

　　衣着破旧的少年坐在空荡的娱乐设施上，他的十指还带着渗血的擦伤，正漠然弯下瘦削的腰身，一下，又一下地晃着老旧落灰的秋千。

　　一阵阵晕眩感伴随着明白了什么后的胆寒让苏萤几乎站立不稳，她捂住额角死死盯着那个几乎全开的低矮木柜，在一片漆黑中战栗起来。

　　她看到了一道模糊的黑影，它像是刚刚从什么地方爬出来般在木柜中佝偻着，发出沉重的带着酒气的喘息，朝柜外缓慢靠近。

　　她凭着经验辨别出这是一名高大的男性，黑影看起来像是已经失去了作为人的意识，只是注视着距离他不远的女孩，沉默粗重地呼吸着。

　　就像是野兽注视食物。

　　“神隐就要开始了。”

　　不断闪过的画面中，她看到少年喃喃着抬起头，他五指攥紧那条刚刚被苏萤绕在脖颈上的围巾，望向即将没入地平线的昏黄落日。

　　他忽然扭过头，微微闪过一丝情绪的晦暗眸子望向苏萤，低哑开口。

　　“离开那里。”

　　“…！”

　　画面骤然中断，苏萤来不及思考什么，倒退几步奔向死死关闭的房门。

　　——

　　女孩们疯狂的拍打和撞击都无法让那道老旧的木门挪动分毫，苏萤见状脸色苍白地转身，想要去寻找撬锁的东西，忽然听到吱呀一声门响。

　　“你们怎么了？”灰白礼裙的苒苒站在敞开的门外，茫然地问。

　　“小萤，你在找什么？”

　　“我在…”苏萤刚刚打开一个抽屉的手忽然顿住，她看向门外的苒苒，女孩的背后是一片昏黑与沸腾的人声。

　　顷刻间，黄昏落了下去，夜色无声无息地吞没了所有人。

　　“呜——呜——”

　　同一时刻，嗡鸣刺耳的火警警报在黑暗降临时骤然响起。

　　苏萤双手死死捂住耳朵弯下腰，可盘旋在所有人头顶的警报声却朝着四面八方的广播站台扩散，在整座城市中一遍又一遍地循环嗡鸣。

　　“怎么回事！”

　　热闹喧哗的人声消失了，她身边的苒苒大声问道，“咳，咳咳…是哪里…着火了吗？”

　　浓烟烧了起来，她没有听到朋友们的回应。

　　苏萤抬起头，眼前的一切都开始变得支离破碎。远处的酒厂，枯死的樱桃树，女孩们的身影飞快碎裂成一道道数据投影，四散在漆黑的夜色中。

　　她的眼前似乎燃起了一道道火光，灼热的气浪从远及近朝她扑来，在不断循环的警报声翻滚上涌。

　　一片灰烬落在了她脸上，女孩抬手擦掉了那抹余灰，看到一滴水珠落在上面，逐渐晕开。

　　场景顷刻间变幻。

　　嗡鸣的回声中火光消失，大滴大滴的雨点落了下来。

　　警笛的嗡鸣紧接着火警警报响起。

　　“今日播报新闻…联合区晚十点…一名总部研究人员在家中被害…

　　据警视厅报告，这是本月第三名被害者…请区内的居民做好防范，减少外出…”

　　嘈杂的人声与机械的新闻播报音环绕在苏萤周围，大雨之中她抬起头，赫然看到闪烁着霓虹的联合区标识与盘旋在摩天大楼顶端，不断旋转的播报投影。

　　她正穿着透明雨衣站立在一处商业街中心。

　　高峰期汹涌的人流几乎要将她推向身后的马路，苏萤遮了遮雨衣兜帽看向周围，雨中衣着光鲜的人们互相说笑打趣，似乎没有人在意那则播报。

　　一通悦耳的铃声在她的耳边响起，苏萤在人群中按下通话，耳机里传来了一道沉稳的声音。

　　“下个月放假，小萤还要回家吗？”男声关照地说，“我和你妈妈再过段时间就有假期了，到时候我们可以一起去外面旅游。”

　　“爸爸…”苏萤的声音微微颤抖起来，她在大雨中捂住嘴，发出的声音几乎变了调。

　　可这不是真的，只是场景模拟罢了。

　　「她变成玫瑰，于大雨中再度醒来。」

　　系统的提示突兀地出现在她脑海中，苏萤记起那次回家后和父母在一起的时光，缓缓闭上眼，沉默片刻后微扬嘴角。

　　“抱歉，我就不回去了。”她站在磅礴的大雨里，眼底倒映着无数大楼的霓虹灯影，眼神安宁平静。

　　“学校的实习马上就要开始了，到时候时间紧，我还想和朋友们多聊一聊。”

　　苏萤双手垂落，听到电话那头隐约传来一阵知性温婉的抱怨，“哎呀，她不回来啊？哦怪不得，和同学们玩玩也好…”

　　“对了，替我向妈妈问好。”

　　她轻声对着耳机那头说，声音逐渐变弱。

　　“就说，不要整天忙着研究，要多多照顾自己，研究所里的琐事可以交给底下的成员来做。”

　　通话那头没有回应，苏萤沉默了一下，穿过人群走到路边的小巷里继续说着。

　　“我在这里很好，有朋友，也有照顾我的同事。平常大家相处得都很愉快，偶尔下班还会出去吃个饭什么的。我负责治疗的病人在治疗方面也很听话，他…”

　　苏萤张了张口，忽然失笑，“他的事情就先不提了。总之，我会替你们查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的。”

　　雨声淅沥，啪的一声，通话无声挂断了。

　　她所站立的屋檐下淅淅淋淋落着雨水，苏萤看着漆黑一片的小巷，忽然背靠着墙壁慢慢蹲了下去，将头埋在臂弯里，闭上眼。

　　眼前一片漆黑。她无声无息地再度睁眼时，看到了温和的暖光灯与布置洁净的躺椅。

　　苏萤揉了揉发酸的鼻子，摘下测试仪器在测试椅上眼神沉静地坐着，很久没有发出一点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