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罪画[末世]》南淮羽

140、漆黑之家(七)

　　和少年时期的淳于桓对视那一瞬间，苏萤的脑海里几乎是飞快闪过了无数个念头。

　　他怎么会在这里，自己又为什么会在“秘密基地”附近碰到他，这和玩偶铺女士的警告又有什么关联？

　　纷杂的思绪瞬间如同一团乱麻充满了苏萤的脑子，她勉强保持住镇定，带着些恰好的惊讶继续朝他友善地开口。

　　“大哥哥，你看起来情况不太对，需要我帮你什么吗？”

　　淳于桓抬起头，他原本麻木的眸子开始缓慢聚焦，视线落在苏萤怀里的兔子玩偶，和洋装模样的青白立领灯笼袖裙上。

　　雪丝落在他的额发上，他先是抖了一下，随后他的表情像是一个被裹在破布里的冰冷人偶般安静绝望，沉默片刻后摇了摇头。

　　苏萤一下子哽住，忽然又看到对方那双深沉晦暗的眸子落在了自己仍旧挂着那副人畜无害笑容的脸上。

　　少年垂了垂细密的睫毛。

　　“…想去哪里？”淳于桓手肘撑着膝盖，恢复到了最开始的姿势，朝面前比自己年幼的女孩低声问。

　　像是一个很久没有运作的老旧机械突然被人强行拨动，他发出的声音嘶哑异常，苏萤险些听不清他说了什么，只觉得心底微微发紧，露出一丝沮丧的神情回答。

　　“我的朋友告诉我，要在这附近的樱桃树下等着我。可我没有在这附近看到她们，也没有找到樱桃树…你知道它在哪里吗？”

　　坐在破旧秋千上的少年听到樱桃树三个字，原本空洞麻木的神情忽然变得惊惧，他的指节开始微微颤抖，像是害怕惊动什么似的弓着腰蜷缩在秋千上。

　　“你还好吗？”苏萤见他的五指指节上都被蹭掉了皮，渗出片片血渍，忍不住又问了一句。

　　她伸出手想要碰碰对方瘦削发抖的肩膀，却被一下子躲开。

　　“樱桃酒厂就在前面。”

　　少年模样的淳于桓抬起头喃喃着，他像是刚从惊恐中恢复，晦暗空洞的眼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他漠然地抬起一只手臂，指向被旋转木马挡住的一个方向，嘴唇动了动。

　　苏萤几乎听不真切他过于沙哑的话语，只得抱着兔子玩偶凑近对方，努力辨别起来。

　　淳于桓沉默了一下，扭过头看着几乎贴在他身侧，脸庞干净娇嫩的女孩，忽然抿了抿唇角垂落睫毛。

　　他的视线落在了自己遍布淤青和擦伤血痕的手腕和小臂上，默不作声地拽了拽发灰破旧的袖子遮掩住，“一直往前，左边那个就是。”

　　苏萤用余光全程盯着他完成了这副举动，闻言什么也没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谢谢大哥哥！”

　　一个还带着体温的柔软物件兜头罩在了他的肩上。淳于桓吓得小声啊了一声，就想抬起手挣扎着往后缩身子。

　　然后他已经被冻得麻木的指尖，就触到了一个温暖的针织物。

　　“嘿嘿，送你啦！”苏萤摘下米色围巾，裹在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好意而愣在原地的少年脖颈上。

　　淳于桓用指尖微攥着围巾，一直空洞麻木的瞳孔微微放大，不知在想什么。

　　她趁着对方尚还在发愣，后退几步虚点一只脚尖，膝盖微屈，提起裙摆做出一个标准的提裙礼。

　　“感谢你的好意，这是我给大哥哥的报酬。”苏萤单手抱着兔子玩偶，朝他笑得人畜无害，又揉了揉玩偶的头转身。

　　“那么，希望我们还能再见！”

　　淳于桓站在原地，他苍白发青的指节攥着那抹米色围巾，晦暗的眼神微动。

　　“黄昏就快结束了。”

　　他忽然朝着女孩的背影低哑开口，看着那抹娇小的身影停住后，抿了抿唇角再度说。

　　“要赶在天黑之前离开。不然…会被那里的怪物吞噬。”

　　——

　　苏萤站在原地，听着他的声音逐渐淹没在冬风中，眼神重归宁静。

　　孩子们被天黑之后降临的怪物吞噬，这听起来像是什么三流的唬人传说。

　　不过，听淳于桓这个语气，应该可以排除他是怪物本身的可能性了。苏萤紧了紧抱着玩偶的臂弯，暂时松了一口气。

　　她在刚刚没和他对话之前，差点以为他就是造成神隐的怪物。

　　毕竟遭受虐待，性格阴暗沉默，看起来还没什么朋友的贫民窟少年这种戏份，真的很符合她刚开始对“怪物”的预估。

　　但一想到对方身上的伤…苏萤顿时胸口发闷地挠了挠头，不知该说些什么。

　　等出去之后再想办法吧。

　　她刚打算迈步，突然听到耳边传来一声响亮的呼喊。

　　“小萤，我可终于找到你啦。”

　　苏萤扭头，看到裹着兜帽披风的橘子一下子抱住自己的腰，埋怨着，“你怎么在这里啊？快走吧，大家都在秘密基地等着呢。”

　　“没事啦，我只是和别人聊了一会儿。”苏萤指了指身后秋千的位置，看到橘子探头看了看自己身后，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

　　“可是这个地方，哪里有人啊？”

　　苏萤怔住，回过头。

　　一阵冷风从她耳畔刮过，她清晰地看到原本还坐在废弃秋千上的少年已经不见了踪影。

　　由铁链悬在吱嘎作响的架子上的秋千微微晃动着，破损的木板上面落满灰尘，像是从未有人来过。

　　她揉了揉被冻得发红的鼻尖呢喃出声，“明明刚才还在这里的。”

　　“好啦，走吧走吧。”

　　橘子一把拉住眼神发懵的好友，没给她再度自言自语的机会，“说不定你看错了呢？啊当然，这样的话就是一个鬼故事了。”

　　她说着朝好友做了一个鬼脸。黄昏中，两人顺着酒厂大门走进工厂内部。

　　苏萤打量起周围明显已经荒废多时的酒窖与加工车间。地上满是灰蒙蒙的废铁，涂层被蹭掉的铁皮小机器人被丢在各种堆满工业垃圾的角落里，看起来已经报废多时了。

　　她颇为好奇地随意捡起一个穿着破损的小机器人拨弄查看，眼神忽然微微凝固。

　　「女孩坐在树下，她变成玫瑰，于大雨中再度醒来。」

　　苏萤看着小机器人身子上这行歪歪扭扭，由红色涂料写成的涂鸦，在心底默念起来。

　　“你在看什么？”一旁的橘子探头过来，疑惑地问道。

　　苏萤看着她愣了一下，再低头看时却发现这行涂鸦已经消失了。

　　系统的第二条提示？她皱了皱眉想着，一时竟然没有头绪，只得朝好友笑笑，“没什么。”

　　她很快就在那棵自己枯死的樱桃树下看到了自己的朋友，看不清面容的女孩们已经换好了样式各异的礼服，互相故作矜持地在树下推搡打趣。

　　她凭着对礼裙假面的熟悉感，大概分辨出她们扮演的大多是西欧宫廷贵族与童话人物。

　　“快来啦。”

　　头戴绯红莱茵石，穿着灰白纱裙的双麻花辫女孩朝她笑吟吟地行了一礼，她的麻花辫已经盘到了头上，像是环绕着宝石的皇冠。

　　女孩的身后是一箱还剩下一半的精致礼服，看起来像是很早就藏在这里了。

　　她手里拿着银色的假面朝苏萤说，“我扮演的角色是玛丽皇后，橘子是小红帽，小麻是伊丽莎白女爵。啊，她还呆在储物间换呢，你想扮演什么？”

　　苏萤看了看西边已经落下大半的太阳，内心忽然隐隐不安起来。

　　神隐即将到来，得尽快离开这里。

　　她想了想，看着自己这身洁白的洋装，摆了摆手没再去挑箱子里的礼服。

　　“我已经选好了，就当克里斯汀吧，《歌剧院的幽灵》里那个。”

　　“啊，我看过那本小说，《剧院魅影》对吧！”一旁披着斗篷的橘子立刻眼睛亮晶晶地捂住心口，朝一旁迷茫的双麻花辫女孩解释。

　　“苒苒，那是一本侦探小说里的女主角。一名漂亮年轻的女芭蕾舞者——她盲目迷恋上了一名脸部毁容躲藏在剧院地下，躲避着众人，又渴望得到常人生活与关爱的音乐天才。

　　虽然最后因为各种矛盾，女主角和她青梅竹马的男爵走在了一起，但是跟你讲哦…剧院版本里戴着假面的男主真的好帅！”

　　…我就知道这个故事从橘子嘴里说出来，绝对会跑偏到讨论帅哥的方向。

　　苏萤在心底吐槽起来，紧紧抱着她的兔子玩偶。

　　“年轻美丽的舞者怎么会喜欢上一个毁容的怪物？他们不仅外貌，连身份都不相配。”

　　盘着双麻花辫的苒苒很明显没有理解这个故事，她听见外面不远处已经隐隐传来了喧哗欢乐的人声，疑惑地说。

　　“舞会就快开始了，小麻怎么还没有出来？”

　　“我去叫她。”苏萤自告奋勇地朝储物间走去，身后还跟着拽紧兜帽的橘子。

　　“等等，我也要去！”

　　她走进废铁堆积的阴影中推开门，昏暗中没有传来任何女孩的稚嫩惊叫，一股难以忍受的酒气混合着潮湿的霉菌气息扑面而来。

　　霉菌中似乎还混合着丝丝缕缕的血腥气，不祥的预感涌上了苏萤的心头，她顾不得去等身后的橘子，快步走进储物间。

　　“小麻，你在吗？”

　　她清澈的声音幽幽回荡在房间里，许久没有回应。

　　苏萤小心地朝前迈出几步，看到紧追上来的橘子正一脸担忧焦急地望着储物间深处，随时准备冲进去的样子，连忙拉住她的手。

　　“别独自行动。”她低声说。

　　“小萤，这里不太对劲。”

　　橘子扭头，瑟缩地望着苏萤，“小麻平时胆子很小，她不会一个人在黑暗里呆太久的。”

　　苏萤凝神看了她一眼，稳定住了对方，“紧跟着我。”

　　她紧靠着墙壁朝内摸索起来，墙壁上似乎有着干涸的触感，她凭着经验很快判断出是血迹，于是提醒了身后想要模仿自己的橘子。

　　“别靠近墙壁，拉住我的手。”

　　苏萤很快就摸到了房间里的灯光开关，啪地按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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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注：
《歌剧院的幽灵／剧院魅影》：又名《歌剧魅影》，出过很多翻拍，比较经典的一部应该是04年那个电影版。
原著是偏向哥特风的侦探荒诞小说，这里为了符合场景，主要是指原著和音乐剧版~
上一章的“神隐”：一种解释是人类被神怪隐藏起来，导致人类在现实世界失踪。其中失踪的大多为孩童，但偶尔也有成年男女。
是日式怪谈里经常会出现的一个梗，我因为经常玩这类游戏，默认你们知道就忘记解释了(捂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