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罪画[末世]》南淮羽

139、漆黑之家(六)

　　窗外的空气中飘荡着杂尘，苏萤本着既来之则安之的态度，坐在椅子上听面前戴着黑框眼镜的中年男教师讲了十几分钟的数理课，才终于等到下课铃声。

　　悠扬的钢琴曲在学校内部中响起，她跟随着身边的小学生们起身，轻扬语调朝讲台上的老师问候。

　　“老师辛苦啦，老师再见。”

　　因为是最后一节课，周围同学们的喧哗蹦跳很快盖过了传至教室内的钢琴铃声。苏萤简单收拾了一下桌面后，就被几个朋友围住。

　　“小萤小萤，我们等下去参加西区晚上的‘假面舞会’吧！”梳着齐耳妹妹头的橘子率先拉住她的手，嘟起嘴来。

　　“是啊，今天那里有很多人都会参加呢，大街小巷都是人！我听隔壁班的芽妮说，舞会里面还有很多巡回的虚拟玩偶在表演，特别有意思。

　　小萤家里平时，不也是不允许你参加大人们正式的舞会嘛。这次我们偷偷地去那里，好好玩一玩！”

　　“哎？可西区不是…”一个声音很小的瘦弱女孩突然问。

　　“怕什么，那些人还能吃了我们！”

　　先前那名话多的女孩大声反驳，她梳着精致的双麻花辫，头上别着闪耀的莱茵碎石，绯红的莱茵石衬得她像个漂亮的洋娃娃。

　　“再说了，就是混在人群里玩玩而已嘛，我们不跟他们说话就好啦！”

　　她看着在虚拟测试中面容模糊，只能辨认纯净笑意的同龄朋友们，往后遮掩了一下身子，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笑。

　　“那你们等等我，我还有点东西没有写完呢。”

　　“好，那就在老地方等你哦。”梳双麻花辫的女孩笑嘻嘻凑过来，朝她比出一个嘘的手势，小声说。

　　“我们‘秘密基地’见！”

　　…我怎么不记得还有这种地方。

　　苏萤悄悄抹了一把汗，将视线重新投在刚刚自己遮挡的那块区域上。

　　这是一本翻开的作业本。以她对白城曾经的印象，这种古老的纸质教辅用具不应该出现在自己的桌面上。

　　肯定有什么异常。

　　周围的同学都三三两两走了大半，她趁着四下无人，拿起作业本翻动起来。

　　她很快就在一堆乱七八糟的稚嫩涂鸦中看到了一行笔迹清晰，写于空白纸张上的话。

　　“女孩从梦中醒来，她沿着钢铁废墟朝前走，看到了一棵樱桃树。”

　　在这行字的下方，是一棵拿黑色钢笔画着的结满果实的小树。

　　苏萤的指尖微微触碰到这棵树时，作业本上的墨迹飞速消散，这一页重新变为空白。

　　这就是所谓的系统提示？

　　她敛了敛眸色飞速思索起来，这副正经的表情在一名幼年的女孩脸上显得有些滑稽可爱。

　　但苏萤很明显没有意识到，她扭过头，望向因为天冷，已经染上一层薄薄湿润雾气的窗户玻璃。

　　如果她没有猜错，提示里的钢铁废墟就是指窗外这片由废铁搭建而成的住宅区。至于樱桃树，结合刚刚几名朋友的对话来看，也许是代表那个“秘密基地”。

　　而那个“假面舞会”，仅仅依靠目前的引导来看，还不清楚是不是重要线索。

　　不管怎样，先跟着提示进行。

　　苏萤想到这里，一边和剩余的同学们互相道别，一边走出教室。

　　她绕了个圈，从学校后门穿过长街。在直接拐进那片住宅区时，却犯了难。

　　这里和她家所在的区域完全就是两个方向。白城和如今很多的城市一样，虽然明面上不会说明，但在划分时已经按照阶级财富，分别区分了相应的住宅区。

　　她家所在的地方是城中出名的富人区，各种资源丰富。过了这所学校再往前走，就是所谓的西区。

　　西区由住在废弃钢材建造而成的房中的普通居民，与买不起住房，只能借宿在废弃厂房中的底层流浪者构成。

　　再往西区深处走，就是一片混乱的贫民窟。

　　她根本就不记得自己来过这种地方。

　　苏萤茫然地站在一条条由低矮小楼挤出来的街道中，她看着面前捧着食物穿着朴素，脸上却挂满笑容的人们，一时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一群富人区的小孩，到底为什么要把‘秘密基地’设立在这种地方啊。”她头痛欲裂地自言自语。

　　“樱桃树，樱桃树…”

　　苏萤原地转圈，喃喃念着提示，突然灵光一闪，一路小跑到路边一家手工玩偶铺面前，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

　　“姐姐好，我想请问一下，你知道这附近哪里有樱桃树吗？”

　　她望着正把扣子缝在兔子布偶眼睛上的长发女士，露出一个期待的眼神。

　　“哦呀？这附近可没有什么樱桃树…等等，你是说‘樱桃酒厂’吗？”

　　挽着黑纱蕾丝，头戴半边礼帽的女士放下针线，仔细打量了她片刻，“那里面倒是有一颗樱桃树，只不过早就枯死了。”

　　“对，就是那里！”

　　苏萤顿时觉得自己找到了目标，兴奋地点头，十分坦诚地问，“姐姐知道要怎么去吗？我的朋友们还在那里等着我。”

　　“顺着面前这条街直走到尽头，然后左拐两次就是了。”

　　女士抬手指了指，又打量了面前衣裙整洁干净，脸庞白净的女孩，皱了皱眉又说，“不过，小朋友可不能随便去那个酒厂哦，会被可怕的怪物抓走吃掉的。”

　　“啊？”

　　这回倒是轮到苏萤愣住了，她咽了口唾沫笑了起来，“姐姐这是在讲童话吓唬我吧？”

　　“不，这可是真的。”

　　女人蹲下来，伸出食指竖在擦了浓艳口红的唇上，一本正经地看着她，红唇微动。

　　“要小心哦…每到黄昏之后，夜色都会带来巨大的，可怕的怪物。

　　在傍晚之前没能离开那里的孩子，都会被‘神隐’。”

　　听完描述的苏萤张开嘴，愣在原地。

　　这和她想象的发展方向不一样啊。

　　——

　　告别了玩偶铺的女士，苏萤抱着她友情赠送的布偶兔子来到了樱桃酒厂附近，脸上神情十分复杂地陷入了沉思。

　　她这个“清明梦”究竟是一个日常故事，还是一个恐怖故事啊…

　　白城已经入了冬，时不时有几缕雪丝飘落。

　　天空中还飘着些西区过度燃烧木柴后的灰烬与浮尘，她裹好围巾提起裙角，轻巧地穿过布满杂草灌木，被流浪者们踩踏出来的小径，朝目的地走去。

　　这里距离贫民窟已经很近了。小径周围没有人，一根根断裂的沉黑废铁和钢筋深深刺入地面，道路的两旁废弃的娱乐设施空荡荡的，旋转木马和滑梯都落了厚厚的灰烬。

　　通往酒厂的路只有一条，那棵枯死的樱桃树就种在不远处的酒厂大门附近，已经隐约可以看到。

　　不过这种地方…真的会是秘密基地吗？

　　苏萤抱着兔子玩偶揉了揉眼睛，在小径尽头东张西望，试图从一片空茫的场景中找出点人影。

　　她在第三次张望后，终于在被风吹得吱嘎作响的旋转木马后看到了一道人影。

　　她离得太远，只能勉强看到悬挂在铁杆上的破旧秋千上坐着一个瘦高的人，看身形似乎是比她年长几岁的少年。

　　几缕雪丝飘落，少年只披着一件比他大出很多的发灰单衣，弓着腰双手垂落在腿间，低着头一动不动。

　　苏萤定定地看着他片刻，忽然抬起头，看了眼隐隐有西沉势头的太阳。

　　“黄昏之时…”她喃喃地说出声，紧了紧围巾朝旋转木马走去。

　　根据她的推算，现在离黄昏后的“神隐”还有至少半个多小时。玩偶铺女士的那番警告中，最令她在意的就是“怪物”和“神隐”两个词。

　　神隐她还有点头绪，但这个怪物，让苏萤对所有在目的地附近出现的不对劲生物都抱有强烈怀疑。

　　半个多小时，足够她去探查一下这名少年的情况，并且前往酒厂与朋友汇合了。

　　她揉了揉怀里的兔子玩偶脑袋，站在坐在破损秋千上，只裹着一件单衣的少年附近，本着职业习惯仔细打量了一遍。

　　面前的少年明显有着长期的营养不良。他浑身上下衣服破旧得像是从什么地方捡来的，黑色的额发被随手剪过之后又长得遮住眉眼，下垂的嘴角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少年瘦得见骨的手腕和脖颈上都布满了青紫渗血的擦伤和淤青，从伤口的遍布情况来看不像是寻常打架斗殴造成。

　　…虐待。苏萤的眸子一闪，脑海中很快得出了这么一个结论，脸色沉了下去。

　　看起来像是附近贫民窟的孩子，不知道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苏萤想到这里又往前走了几步，她站定在少年面前，足尖轻踮半退一步，扬起一个笑容。

　　“你好，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她这番话像是石子沉闷地淹进了湖水里。对方沉默着似乎根本就没听见，兀自低着头。

　　女孩于是努力露出最人畜无害的笑容，语调又大了些。

　　她撒了个不大不小的谎，“请问，你可以帮帮我吗？我和朋友走散了，找不到回去的路。”

　　少年瘦弱的身子僵硬了一下，微抬起头，一双几乎空洞麻木的黑眸毫无感情地望着她。

　　苏萤在看到他那张遍布着淤青掌印，轮廓特征极为明显的面容时，脸上温软无害的表情差点没挂住，险些倒吸一口凉气。

　　是淳于桓！

　　她居然在这种情形下碰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