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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五香蛋卖得好,里长也打发了,徐昼却没法从心底高兴。

      家里只有两只老母鸡,一个月到手也没几个鸡蛋,若拿出本钱买鸡或买蛋,那挣到手的铜板更少。

      而此地位于京郊,物价并不算低,请个郎中都要花十几文钱呢。

      徐昼能等,在病榻上残喘的便宜母亲却等不了啊。

      明月在天,夜色甚是清朗。

      徐昼在院子里背倚栏杆,默默出神。他无心观赏月色,当务之急,是找到生钱的法子。

      穿越文里的生钱套路何其多,可是真的来了,双脚真的踩在这片土地上,他才知道一切并不是那般轻易。

      来这里几天了,他不辨东西,甚至不能确定今夕何夕,在村子里卖个鸡蛋还能应付,但若奔将出去,他也是个不通政策,不懂行情的现代人,他真的能让自己和家人过上好日子吗?在外企摸爬滚打多年的徐昼摇摇头,突然没了底气……

      “二哥。”怀安为他披上衣裳:“外头风冷,你身上有伤,可不能大意。”

      “怀安。”徐昼想打探的消息多如牛毛,半晌后方道:“家里可还有地契田产,或别的生钱法子?”

      怀安又吃惊不小,从前的徐昼眼里只有蒋千户和书本,哪里关心过家里生计?哎,二哥真是脱胎换骨啊,他叹口气:“二哥,自从徐家卷入奸党案,田产大多充了公,留下的宅子也都归在了你伯父徐显昭名下……”

      “伯父?”徐昼挑眉道:“徐家败落,他倒无事?”

      “不知为何,大老爷虽受牵扯下狱,但不久便从牢里出来了。”怀安擦着眼角,很是伤怀:“之后外放了半年便调进京城,他是徐家人,这也算好事。”

      徐昼微微冷笑,在前世他看多了同族倾轧,党同伐异的剧,前几日又看到里长的态度,此时难免对这位伯父生疑。

      怀安看四下无人,说出压在心底的话:“二哥,要不咱去向大老爷借些?案发后,咱们的宅院庄子按律不必充公,不知为何却有衙门的人来清点,还把咱家的资产都转交给了大老爷,他如今官至四品,正是烈火烹油般的富贵,只是……只是咱们与他极为不睦,许久未曾走动。”

      徐昼心中已有打算,此刻睫毛微垂道:“那我明天去拜访一下,也顺便看看京城的行情。”

      “只怕……只怕被吴大人撞见……”

      “怀安,今日我依你所言,是不明情况时事急从权。”徐昼的声音很平缓:“但今后日子还长,京城不大,该遇到的人总会遇到,我们不能只凭装死避祸吧?”

      远处传来清晰单调的梆子声,怀安秉着手烛,愣愣地站在原地看徐昼离去。

      少年清瘦的背影逐渐消失在月光映照的回廊中,梆子声由近及远,最终也只余丝丝缕缕的回音。

      第二日一早,徐昼起身准备,原身的正经衣裳大多拿去典当,他翻找半日,挑出件还算规整的浅柳色直领对襟长衫,京城正是三月,穿这个倒衬少年春景。

      徐昼身上带了几文钱,去早市买方砚台,用油纸包好了,揣在袖里往伯父徐显昭的宅院走。

      徐昼所在的昌平县在京郊,直走到额鬓生汗,才赶到徐府门前,只见檐牙高啄,宽大的漆门上镶嵌兽面门环,出出进进的人衣着光鲜。

      府墙侧门,有个十几岁的青衣小厮面露焦急,扒着门板不住往外探身子。

      “玉奴,好端端的,你在这儿鬼头鬼脑做什么?”张十三刚清点完马车,皱眉轻斥儿子:“再偷懒小心皮肉!”

      “爹,那好像是少爷来了?”

      张老六闻言一怔,拘下身子看向府门外,见徐昼身量见长,如嫩脆出芽的柳条般立在初春光景下,不由鼻子微酸,忧心道:“也不知少爷来是为了何事?外面世道乱,他一个半大孩子如何能过活……”

      “爹!”玉奴急得满脸涨红:“少爷这身衣裳还是临出府我给他装进去的!他定是过得拮据……”

      张老六眉心紧皱,嘴上却安慰道:“傻儿子,他是有钱人家的哥儿,日子再勉强也比我们风光,甭操闲心。”

      玉奴气得一跺脚:“爹,如今咱们知道了真相,怎么能不帮少爷!”

      “你说的好轻巧!”张老六眼瞅着四下无人,忙示意儿子噤声:“这般事情也是你能说嘴的?你再说此事,我就把你赶出京去,看哪儿能收容你!”

      徐昼立于门前,一须发皆白的老者昂首而过,侧目唾他:“携礼拜会徐家,也不怕爹娘蒙羞么?”

      徐昼心念一转,踌躇思量间,忽听路边几个孩子手擎嫩柳条,边蹦跳边唱:“杨柳儿活,抽陀螺,杨柳儿青,抖空钟,杨柳儿死,踢毽子……”

      清亮的童音久久回荡,徐昼招招手把孩子们叫到身前。

      “你们声音可真亮。”他蹲下身,取出三文钱放在几个孩子手里:“你们帮哥哥一个忙,若是哥哥进门时被人拦下,你们就大声喊徐大人不让侄子进门啦,最好喊得这一片人都能听到,行吗?”

      那几个孩子看看手里的铜板,对视一眼,都点点头。

      徐昼站起身整整衣衫,既然此人官声如此不好,倒不如利用这阻拦做些事情。

      这时,两个罩绿袍的小厮举着指挥佥事的朱漆衔板走来,缀有琉璃的气派轿舆停在府门前。

      轿帘掀起,走出一个约莫四十岁的官员,他腰板硬朗,身着灯笼纹织金缎,胸前绣着虎首补子。看到徐昼站在门前,目光中闪过惊慌和讶异,但随即冷淡道:“你来有事?”

      看来这位便是徐显昭,毕竟有求于人,徐昼恭谨道:“伯父,我母亲病重,能否劳烦您请郎中为她看诊。等我有了余钱加倍还你。”

      “你母亲生病和我有甚关系。”徐显昭冷嗤一声:“等你有余钱?呵,你还妄想出头?快走快走!”

      徐昼对此早有预料,他直视徐显昭,恳切道:“小侄真的家中有难,还望您雪中送炭,日后加倍还您可好?”

      “快走,自己走!”徐显昭指着他鼻尖:“不然休怪我遣家丁赶你!”

      侍立一旁的管家闻听这话,冷嘲道:“您想动动脸皮讨要几两银子也不是不行,只是有算命的说您手里不能有余财,要我说,各人有各人的命数,您还是好生回去吧。”

      这家人的态度不似是长辈对晚辈,倒像是对待仇敌。徐昼用眼角扫了扫那描金红缨的轿顶,忽噙了冷笑道:“这轿子可真讲究,连窗格都是象牙的,还是六个人抬——伯父,您的架子真不小呐。”

      按怀安所言,这人不过是个四品武官,徐昼赌他的轿子一定逾制。

      本朝初期根据官阶制定了严格的轿舆制度,上可以兼下,下绝不可僭上,但一来政令松弛,二来徐显昭身倚权贵,青云直上,因此总想越界以显出身份。

      “你懂什么?一个白身,也敢来指责我僭越?”徐显昭面色一冷,抖抖袖子道:“告诉你,本官这顶轿是贵人赏的!”

      贵人?哪个贵人?

      徐昼冷笑,总之不会是皇上——若是陛下御赐,他早迫不及待说出口。

      他在此刻说这番话,无非是拉虎皮做大旗。

      “伯父,侄子之前屡次指出您逾制,惹您不喜了,但侄子真的不忍您滥用百姓心血……”

      “住嘴!”徐显昭不惧他说轿子,平民百姓告官那是痴人说梦,但他忍不了徐昼装点自己门面,冷斥道:“徐昼,你少装样子!你当初花天酒地,一顿饭便要花十几两银子!如今过了几天贱民日子,竟来捻酸讥讽我?哼,你也配!”

      徐昼才不会被他吓到,他动了动藏在身后的手指,孩子们会意,立刻沿街叫嚷:“来看哟,徐大人不让侄子进门喽。”

      其中有个小孩福至心灵,用清亮的童声喊:“快来看啊,徐大人违制,还把劝他的侄子赶出家门啊。”

      这一声声喊得响,街头聚集不少人围观,他们忌惮徐家势大不敢太靠前,耳朵却都竖起来。

      “来人!”徐显昭眉头皱起:“把这几个闹事的刁民抓起来!”

      站在宅院外的两名家丁对视一眼,作势跑去抓人,但那些孩子机灵得很,早钻到人群里没踪影了。

      “伯父。”徐昼扫视众人,突然一脸沉痛地跪在地上:“侄子知道您身在官场,一举一动都讲究体面尊贵,但每分银两都是征税而来的民脂民膏,秦爱纷奢,人亦念其家,即便惹您不悦,侄子也定要明言,还请您莫要怪罪。”

      看着徐显昭惊疑不定的脸,徐昼简直想跪谢逼自己背《过秦论》的语文老师!

      这番大义凛然的话撂下,徐昼在别人眼里便是苦心劝谏却不为伯父所容的正义后生。而徐显昭对他的所有刁难都会变成无视朝廷法令,搜刮民财不知悔改。

      徐显昭盯着徐昼——他原以为借他人之手悄无声息弄死了侄子,谁知他非但没死,还学会在话中暗藏锋芒刺他软肋!

      他顾不上体面,扬声骂道:“你这畜生,克死父亲,祸及家族,没要到钱便乱咬一气,实在可恶!滚!滚别处去吠!”

      一口气骂完,又觉如同狗咬狗一般,好生无趣。袖子一甩转身进宅,红漆大门随即紧闭。

      徐昼还垂头跪在地上,眼角微红。在宽敞的徐府宅门前,少年的背影愈发显得单薄瘦削。

      围观的百姓纷纷围拢到徐昼身边,徐显昭官声本就不好,如今家事闹出来,徐昼在他们眼里俨然成了不畏权贵,仗义执言的正气后生。

      有人过来搀扶徐昼,还帮他拍打膝盖:“小官人,快快起来,看这膝盖上都是土哟。”

      有人主动上前向他拱手:“弟深羡兄之高义,不知是否有幸结交,日后畅谈一二……”

      还有人给他塞银子:“你且拿去给母亲看病,这等寡恩刻薄的亲戚,不来往也罢……”

      “这孩子是个好样的!浑不像徐家的人!”

      虽没拿到钱,却收割了一圈路人好感。徐昼等人散得差不多,徐昼又把那几个孩子唤到身边,问率先喊出违制的孩子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踢踢。”

      “踢踢,你们唱的童谣是自己编的?”

      “莲花落吗?”踢踢的脸蛋上有土渍,眼睛却分外亮:“听别人唱的,不过……我们也会编。”

      “你能把今天的事儿编进去吗?”从现代穿来的徐昼太知道舆论的重要性,他低声道:“等这童谣传遍北京城,我再给你们一人两个铜板!”

      几人仰头,狐疑地看着他:“大哥哥,你说话算数吗?”

      徐昼看他们天真可爱,忍不住摸摸踢踢的小脑袋:“一个月之后,我还在这儿等你们!”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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