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凰》梨头不小不大

22、小荣山庄

　　小荣山庄后厨边上的小院里脏盘子堆成了山，中间一口水井在冬日里冒着热气。
　　大凤原本叫春苗，是祁阳城偏远村子农户家的女儿，从小长的又高又壮一副男娃样，到了十九岁了都没有上门说亲事的，今年收成不好她娘又生病缺钱，她便瞒着家里偷跑出来，碰巧遇上了到处找小厮丫鬟的刘妈，这就上了船。
　　大凤轻轻松松提起一大桶井水倒入洗碗的大木盆里，另一个穿粗布衣裳的女子正埋头洗着盘碗，大凤看到那双纤长好看的手被水泡的起皱，道：“小凤你先歇会，我来洗”
　　“啊，哦”被叫作小凤的女子甩了甩手上的水渍，抬头扭动僵硬的脖子，厨房的杂役来端干净的盘子，看到她的脸厌恶的别过脸去。
　　南十三发着呆看着大凤麻溜的洗盘子，到小荣山庄后她被管事的随口取了个名字，她装病躺了两天，今天据说来了什么贵客庄里忙上忙下，她被管事的叫起来分配了个不见人的苦差事，也是，这满脸的疤痕她可是下了功夫自黑的。
　　几个呼吸间大凤已经洗了高高一摞盘子，南十三不由感叹道这大凤真是个干活的好手，人也傻憨憨淳朴的很，两人洗到天黑才把一天的盘子清洗干净，南十三捶了锤酸痛的腰，和大凤一起去饭堂吃晚饭。
　　小荣山庄对下人还算宽厚，饭菜里有鱼有肉，这大约是大凤一天里最高兴的事了，照她的话讲他们村财主家吃的都没这好。
　　南十三支着下巴等大凤吃三大碗饭，邻桌来了几个前厅伺候的侍女，叽叽喳喳的说着话。
　　一个侍女憧憬道：“那几位公子真是神仙一般的人物，我都看呆了”
　　另一个说话的侍女脸上还有红霞，“那金冠公子又贵气又和善，他还对我笑了一下”
　　一个模样俏丽的侍女打断道：“别臭美了，要我说还是那位眼角落红痣的公子清冷出尘”
　　另一个秀气的侍女轻声道：“我觉得那位裹着狐裘的公子和黑衣公子也好看”
　　眼角落红痣，该不会是他吧？南十三怔怔的发着呆，这一年她时常在想如果她没有看到锦川七门那些龌龊事，如果她没有动手毁了锦川七门饲养的毒物，如果她不曾对简二动心思，简家就不会落的只留他一人，但是世上哪有什么如果，只是悔不当初罢了。
　　大凤满足的打了个饱嗝，笑道：“今儿个怎么后厨给我的肉特别多”
　　南十三笑了笑，她刚刚看到在后厨配菜身量矮小的小厮偷偷多挑了些肉到大凤碗里，还时不时偷看大凤吃饭的样子。
　　一个胖婆子风风火火的进来，看了一圈指着南十三和大凤道：“你们俩给我过来”
　　大凤问道：“王妈，你在叫我们吗”
　　王妈招了招手，急促道：“别墨迹，你俩赶紧把厨房烧开的热水提去青龙阁”
　　南十三左右手艰难的提着两桶热水走在玉石铺成的路上，本来青龙阁备的人手是足够的，但那阁中的人洗澡生生要洗上个把时辰，热水不断的送过去，到了青龙阁，南十三放下水桶，跟大凤一起退到门边。
　　“都给我滚出去！”一个暴躁的声音响起，听起来是个年纪不大的少年，在浴房内服侍的两个一等侍女掩面出来，连连抱怨公子太难伺候。
　　刘长兴此时后悔自己当初抢着要做青龙阁的差事，谁知道这贵人竟是个这么难伺候的，就这一会阁中伺候的侍女小厮就被撵了个一干二净，他焦虑的走来走去，余光瞥到角落里站着的两个眼生的侍女，心想莫非这贵人不喜长的好看端正的？
　　刘长兴颔首道：“你们两个，进去伺候公子”
　　大凤惊讶的瞪大眼睛，不安的搓了搓粗糙长茧子的大手“我俩就是后厨打杂的，不会伺候人”
　　“费什么话，叫你们去就去，小心伺候着”
　　刘长兴发觉自己语气太急，怕吓坏了这两个丫头，和颜悦色道：“伺候好了赏银一两，若是被赶出来我也不会责怪你们”
　　大凤听到有赏银眼睛一亮，希冀的看向南十三，南十三点了点头，她倒也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房内通风极好，淡淡的水汽中飘着一股清新安神的淡香，靠在浴池边上的人闭着眼睛，鼻梁高挺浓眉张扬，长发如瀑披散在肩上，一侧置物台上放着束发的金冠，这人应该就是侍女口中的贵气公子。
　　南十三低着头将热水缓缓倒进浴池中，这浴池由整块暖玉打磨而成，光滑通透，润肤极品珍珠莲在水面打转，渐小融入水中，南十三心道这人真是奢靡会享受，跟他一比她这南凰宫宫主简直是节俭朴素。
　　“大凤，你再去拿两桶热水进来”南十三小声说道。
　　支开了大凤，她快速翻看置物台上的衣物，摸出一块龙形玉佩，玉佩上面雕刻着活灵活现的龙纹，龙头上小字刻了一个锦字，难道这沐浴之人是皇帝最疼爱的小儿子东泽锦，锦小王爷。
　　“过来给我按下头”刚成年的男子特有的微磁的声音冷不丁响起。
　　南十三把玉佩放回原处，应了声“是”
　　回想了青桃给自己按摩的手法，热水浸热了手擦干，不轻不重的从眉尖鱼腰穴按到太阳穴百会穴，东泽锦惬意的张开眼睛，“手法不错”
　　身前人均匀的呼吸间带着些酒味，南十三上道的倒了杯旁边解酒的茶递过去，却被东泽锦直接扣住了手腕，心道糟糕，难道刚刚的动作被发现了？
　　南十三全身戒备的看着东泽锦就着她的手喝茶，只听了一句“手美的女子长的想必也不错”手被重重一拉，身体失去中心掉进他的怀中，电光雷火之间男子又震惊的把她粗暴的扔进水里，南十三晕头转向的喝了好几口泡澡水，头顶着一朵珍珠莲冒出水面。
　　“怎么那么丑!”东泽锦披上浴衣惊魂未定，看清浴池中狼狈抹着脸上水珠的女子后又“咦？”了一声，走进仔细看了看，“长的还算能看，难道是我刚刚看错了？怎么会看到一脸麻子的丑女人”
　　东泽锦在软塌上躺下，“你叫什么名字？”
　　南十三爬出浴池，“小凤”
　　东泽锦挑了挑眉，“真名呢？”
　　南十三知道这是东泽锦对自己感兴趣的意思，就像她以前也动不动给人取名字，忙抱大腿道：“奴婢真名太俗气，求公子赐名”
　　东泽锦看了一眼女子发上的莲花随口道：“那便叫莲花吧”
　　南十三装作一副感恩戴德的样子道，“多谢公子赐名”心道自己都提示他了还起的这般俗气，跟她当年随口取的清酌，嫦荀没法比。
　　东泽锦对南十三的反应很满意，“以后你就贴身伺候我，先去换衣服吧”
　　第二日将近晌午，东泽锦慢悠悠的起来坐在床上发愣，头有点疼，昨晚没把整天端着张脸的家伙灌醉，倒把自己喝醉了，一个身量略高相貌普通的侍女已捧着衣服等候，他认真的回想了一会，“哦，你是莲花”
　　南十三手法生疏的沏着茶，她发现东泽锦一日里唯有刚睡醒的时候最安静，之后就左一个莲花，右一个莲花，把自己使唤个团团转。
　　好不容易腾出空来去找管事刘长兴加几个貌美如花的侍女，刘长兴一脸慈爱道：“务必好好伺候公子，给你加十倍银钱”
　　东泽锦喝了口茶，入口微涩，舌尖一转后一股清新甘甜，赞道：“不亏是锦川四季春，你这沏茶手法倒跟我一个朋友很像”
　　南十三正思索着怎么糊弄他，门边有个侍卫在张望，东泽锦起身，“该出门了，走，随我出去”
　　马车停在七锦楼门口，一个小厮忙趴在地上挺直脊背，东泽锦踩着小厮下车，门口有几人在等候，见到他恭敬行礼道：“恭迎锦王爷”
　　南十三抬头飞快扫视一眼，为首的正是轩辕栋人，嘴角含笑不卑不吭的跟东泽锦寒暄，沉稳大气俨然像个正人君子，身旁站着肖燮，意外的是慕族姐弟也在，装饰精美华贵的宴厅中众人落座，并没有人注意到东泽锦身后相貌普通的侍女，因为众人都疑惑的看向东泽锦旁边的空位，锦王爷都到了竟有人未来。
　　歌舞已跳了好几曲，轩辕栋人笑着问道：“王爷，不知还有哪位贵人未到？”
　　东泽锦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小荣山庄庄主是我一个朋友，约莫有事耽搁了”
　　轩辕栋人连敬了几番酒，“在下能见到王爷这般的气宇轩昂的人物真是三生有幸，在下前不久刚得了前朝赤龙碧玺，非王爷莫属。”
　　说着来人送上一个檀木盒子，轩辕栋人打开双手递上，赤龙碧玺是个难得之物，传闻前朝第一巧手雕刻完成时天有异象赤龙盘旋，道是个祥瑞之物。
　　东泽锦把玩了会手掌大的赤龙碧玺，嘴角一勾，“这玩意不错”
　　轩辕栋人有意无意问道：“听说陛下有意将锦川作为您的封地？”
　　东泽锦眼神一转，道：“父皇说我名中带锦，刚好与锦川同字，这不，我就先来看看风土民情，锦川富庶，民风淳朴，多亏了轩辕宗主费心打理”
　　轩辕栋人面色一紧，忙道：“王爷谬赞，在下愧不敢当”
　　南十三了然，原来如此，难怪轩辕栋人这个地头蛇赶着巴结东泽锦，心中冷笑，这轩辕栋人也是运气不好，刚抢夺了简家的财产还没稳定好轩辕神宗在锦川的地位就迎来了一尊大佛，再大的江湖门派也不敢忤逆朝廷，他也只有摇着尾巴讨好东泽锦。
　　慕承益摇着扇子一副看热闹的样子，慕承绯闷头吃菜，完全不给这位王爷的面子，东泽锦像是习以为常，亲手夹了块酥肉放到她碗里，心疼道：“慕参将告假这么多天，本王见你瘦了不少”
　　慕承绯寒着脸瞪了他一眼，桌下暗暗抬起一脚踹了过去，东泽锦不甘示弱的在桌下你来我往，这时一个清润的声音响起，“王爷，荣舟来迟”
　　声音很耳熟，南十三抬头看去，这分明就是简二公子简瑜，面容清冷连右眼角那颗红痣都不掩饰半分，他像是带了阵清爽的风来，一身墨绿色的衣衫，腰间点缀白玉，面带歉意的伸手拂了拂额间凌乱的发丝，让人无法对他的迟来不满。
　　轩辕栋人面色微动，眼中阴暗一闪而过，“这位荣公子长的与在下一位认识的人十分相似”
　　简二神情自然的笑了笑，“哦？是么，那可真巧”
　　“在下轩辕栋人，这位是肖燮，那两位是慕族公子”
　　轩辕栋人像是不认识简二，热络的介绍着在座之人，肖燮僵硬的挤出笑容，戴着银丝手套的手暗中握紧。
　　简二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在下来迟，自罚三杯”
　　夜晚，南十三提着灯笼走在小荣山庄鹅卵石路上，在一个院落前停住脚步，院内竹子长势喜人在院外路上落在斑驳竹影，留园，南十三的视线在熟悉的字上停留片刻，向园内走去。
　　园外有两个守卫，一人阻拦道：“你是何人”
　　南十三提了提手上的食盒，“我是王爷的侍女莲花，王爷叫我给荣公子送醒酒汤”
　　守卫点头放行，友善的笑道：“原来是莲花姑娘”
　　南十三谢过进院，院子的格局很是熟悉，外围竹子环绕，竹林边清泉流淌有一座亭子，这跟简二在简家时的瑜园一摸一样，南十三想起她扛着锄头在竹林里挖笋，把竹林挖的遍地是坑，简二气的扔下棋局来找她，硬是让厨房专门给她做了十天笋菜，吃的她看见笋就怕。
　　熟悉的身影映在窗纸上，南十三稳了稳心神轻轻敲门。
　　“什么人”
　　“奴婢莲花，王爷吩咐我给公子送醒酒汤”
　　“进来”
　　房内摆设整洁干净，隐隐有股竹香，窗边的人像是把进来的人当空气，手持白字沉浸在棋盘中。
　　她在秦西王府时羽令上报简二离开南凰宫后暗中收回了简家在外的生意，没想到这么快就回锦川成了小荣山庄的主人，跟轩辕神宗明着对峙。
　　南十三在桌上放下醒酒汤正要离开，只听见棋子掉落在棋盘上清脆的声音，一只微凉的手拉住她的手，手的主人嗓音清澈。
　　“南乔，你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