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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拨云亦难见月明 ...


  •   “从来只闻新燕啼哺,谁人曾见老燕哽秋,一年春风拂新土,何人识得前秋木,终成新泥粘人足,步步落迷途。”酒馆前门一位素衣素袍的道士,腰系浮尘,身背满是补丁的包袱,一边手持酒葫芦不住啜饮,一边口中不住吟道。
      店内与他咫尺之隔的云雳,也在一杯接一杯向愁肠中浇着苦酒。年渝敬给他放了十天的假,让他好好修养,为的是不让他插手后续处理云莱的事,并宣称镇妖司不会追究他识人不明之过。一团混乱中,他都不及问镇妖司内的众人究竟是如何察觉云莱身份的?只模糊地记得师父好像解释说,从云莱第一天进镇妖司起,就对他产生了怀疑,之后便派人暗中探查他的来路。几经打探,发现他竟如凭空出现的人一样,既无来处,亦无归所。由于他出现的时机与采花大盗祸乱京城的时间相差无几,年渝敬便派人画了他的画像,抱着试试看的态度给受害的几名女子辨认,那些受害人果然立即指认了他。于是,云莱的身份终于彻底暴露了。
      年渝敬的这番解释并未令云雳彻底从难以置信的混乱中清醒过来,他眼睁睁看着众人七手八脚地给云莱的四肢套上镣铐,又如对待牲口般将他拖走,仿佛他已不配再被当做一个人般对待。
      一切如此真实而残酷地呈现在云雳面前,而他却如置身幻境中一般,他感到自己的身体失去了重量,同时也失去了对身体的操控权,口不能言,手脚也不听使唤。只有心脏正以冲破胸膛的气势剧烈地跳动着,那成了他此刻仍然活着的唯一证明。接下来,他看着自己的皮囊如行尸走肉般走出镇妖司的大门,开始失魂落魄地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游荡。
      街上的人群依旧熙熙攘攘,与他片刻之前同云莱逛在街上时并无二致,可热闹却如同被削去了声响般,一切都是静默的,仿佛有一只巨大的妖兽凭空吞噬掉了所有人的声音。世界在一片寂静中默默等待着被啃食殆尽。
      他不记得自己是如何走进这家酒楼的,甚至不记得是如何将面前这许多酒坛中的酒水一杯杯灌入腹中的,他身处的世界已经在他的脑海中失去了意义。
      “少年人,究竟是何愁事令你平白浪费这好酒来浇啊?若不嫌弃,可否与贫道说说?”那素衣道士不请自来地坐在云雳身边,自说自话的拿起云雳桌上的酒壶要往自己葫芦里倒酒。
      云雳见状,便伸手去夺。拉扯间,酒壶内的酒水淅淅沥沥地都撒到道士的袖子上,湿了一大片。道士赶忙挽起袖子来拧干,岂料就是这一下举动,登时令云雳如遭晴天霹雳般,瞬间从一片混沌中,拨出一片清明的意识,清醒过来。
      “你那手臂上是什么?!”云雳瞪大眼睛,目眦欲裂,又惊又急地问。
      道士乍见云雳如此,先是诧异非常,后循着他的目光朝自己手臂上一看,才知云雳所问何事。
      “你是问这伤疤?”道士抬起手臂凑到云雳面前问。
      只见道士这条肤色颇显黝黑的手臂上,有一条几乎延伸在整只手臂上的弧形伤疤,更奇的是这条伤疤是由许多白色点状伤疤拼成的,那些白色点状伤疤大小均匀,深浅相近,这与云雳多年来一直深刻在脑海中的那些伤疤几乎一模一样!那正是他父亲遗体上的伤痕!
      “敢问道长这些伤痕究竟是被何物所伤?又是在何处受伤?可知那伤人的妖物现在何处?”云雳再也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声音颤抖着问。
      素衣道士深深望了云雳一眼,料知他如此急着发问,定是事出有因,便正色道“此事说来话长,且听贫道慢慢道来。当年贫道还是个初出茅庐的小道士,与师父一同下山降妖。在一片林中的河边休息时,忽有形似长蛇状的妖物从水中窜出,眨眼间便与我师父缠斗在一起。我当时年少气盛,不知深浅,仗着有降妖的宝剑在手,冒然上前想帮师傅,岂料一剑削在那妖怪背上后,收手不及,反倒被妖怪咬住了这条手臂。师父见状,忙举剑去劈那妖怪,都道打蛇打七寸,我师父便按着打蛇的法门,朝着那蛇形妖怪命门刺去。岂料,那妖怪中剑后虽然吃痛地放开了我,却并未殒命,这时我们师徒才知,这妖怪并不是蛇,而是水中鱼族,因活得年深日久,才长得大如长蛇。”
      “原来竟是鱼怪!那究竟又是哪种鱼怪?”云雳急着问。
      “少年莫急,且听我继续道来。那妖怪被我师父刺中一剑后,虽未中命门,却也现出怯相,一个闪身便钻回了河中。我与师父惊魂初定,赶忙收拾散落的行李想尽快离开这河岸,岂料,刚将一切整理妥当,两条幼童手臂般粗细的长须蓦地从河中伸出,径直朝我们袭来,千钧一发实际,师父眼疾手快地朝我后心猛发一掌,将我推离。自己却被那对触须死死缠住,送进了河中鱼怪的口中,一命呜呼了!直到那时,我才看清原来那鱼怪竟是条鲶鱼所化!”素衣道士说到这里,全身不住地微微颤抖,按在桌上的拳头瞬间青筋暴起。
      一旁的云雳也惊得说不出话。
      半晌后,那道士才又长叹一声,幽幽道“自那之后的许多年来,我寻遍天下名山大川与江河溪流,为的就是找到那妖怪,报杀师之仇!可我苦寻多年,眼看自己也快到了迟暮之年,却仍毫无所获,当真觉得心力交瘁,又心有不甘啊!”
      云雳静静听着道士的话,自己的心中亦百感交集,沉吟片刻后,又问道“敢问道长,若那妖怪化作人形,可有辨认的标识?”
      素衣道士略一沉思后道“当日我师徒在那妖物身上一共刺中两剑,第一剑是削痕,该留下一道长疤,另一剑是师父刺中的,但在鱼怪挣扎中伤口亦被拉长少许,与之前一剑相交,成了长短相交的十字花形。”
      “那纵使这妖怪化作人形,这疤痕也不会被隐去吗?”
      “刺中他的两柄长剑,乃是我师门镇山之宝,寻常妖怪即使被划伤也要致命。而那鱼妖尽道行颇高,却也不可能有能力把伤痕尽数除去。料想,无论化作何种形态,脊背都必定会留有那十字疤痕。”道士笃定地解释道。
      “有您此言,我便有数了”云雳沉声应到。
      “听我说了这许多,这回轮到我来问你了。适才你见到我这手臂上的伤疤后,便神色大变,想来你跟这鱼怪莫非也有一段孽缘?”道士喝一口自己葫芦中的酒,定定望着云雳问。
      接下来,云雳也将自己父亲的遭遇尽数告知了道士。
      道士听后,沉默了良久,意味深长地望了云雳一眼,犹豫片刻后才道“其实,我从刚刚起就在你身上感受到一股若隐若现的妖气”
      道士此言一出,云雳当即一愣,心猛地一沉。以他所想,这妖气定然是来自近日来与他朝夕相对的云莱。
      可道士接下来的话,却令云雳如遭五雷轰顶般,久久难以镇定下来。
      只见那道士用手轻轻覆上云雳的额头,略一闭目,凝神一探后,沉声道“说来奇怪,你身上的妖气简直与当年那鲶鱼怪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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