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次方）七世遗虹 未云何龙》朔月重轮

43、狐狸的报恩

　　已经杀红了眼的赵平生，提着血淋淋的刀一路追逐赵萍萍和林黎到屋外，林黎由于身上的药性发作，刚逃至院中便颓然倒地，无法站立。
　　赵平生见状，扑上来就要朝他身上砍去，赵萍萍连忙拼死挡在丈夫身前。赵平生见妹妹舍命相护，怒不可遏地吼道“你疯了吗？要护着这个妖怪？你今天我不杀他，明天他就会杀你我的！快闪开！我要结果了这妖怪！”
　　“哥！你才是疯了呢！你快清醒过来啊！自从嫂子与我相公来到咱家后，可曾害过你我，这你是心知肚明啊！就算他们是妖，可只要对待你我的情义是真的，那么是人是妖，又有何妨呢！”赵萍萍挡在林黎身前一动不动地对哥哥哭喊道。
　　“过去没害过，不代表将来不会害人！妹妹，你不能被这妖精蒙蔽了，错将她们待你我的假意看做真情，你我兄妹才是实心实意对待他们，却被骗的好惨！就因为这妖怪，我还不得不亲手杀了自己的孩子！妖怪天生就是害人的，如何能对人生出真情意？妹妹，你快闪开，让我替你了断这害人的妖精！”
　　“哥！是不是虚情假意，难道我自己没有感受吗？人心都是肉长得，可妖心也不是铁打的啊！我与相公朝夕相对，我比任何人都更相信他是真心对我！只要情是真的，又何必在乎是人是妖？人就一定都是好的吗？这天下间作恶的坏人比比皆是，谁敢说他们就比妖善良？是善是恶，从来不是只凭是人，是妖来断定的！”赵萍萍哭的撕心裂肺，可赵平生仍如魔怔了一般完全不为所动。
　　此时，听到隔壁动静连忙出门的云雳和云莱已经在院外悄悄听了一阵院内的动静，也将眼下的情形看清了个大概。赵平生和赵萍萍之间的对话也全都落在两人耳中，尤其是赵萍萍的话在二人心中仿佛一石激起千层浪。这是近期二人第二次，听人谈起人与妖，情与义，善与恶的分辨。和上次那个蜈蚣精一样，赵萍萍同样不在乎人妖之别，认为善恶全在本心，无关是人是妖。
　　饶说上一次听蜈蚣精这样讲时，云雳还觉得他是强词夺理，为自己做下的祸事找借口，可如今这话又从一位和妖怪朝夕相处的人类女子口中说出，这着实令云雳更觉震惊。人与妖？真的可以完全不计较各自的种族，心安理得地在一起吗？
　　这边的云雳正情不自禁地陷入苦思之中时，那边的赵平生已经一把扯开妹妹，挥刀朝妹夫砍去。云莱见状，正要现身将赵平生制住时，赵萍萍却已爬起身，再次扑在丈夫身上。只见电光火石之间，赵平生手起刀落，已经赵萍萍的头颅砍下！
　　眼见亲妹妹葬身自己刀下，赵平生骇然怔住，手中刀刃一颤，应声落地！刀锋上还残留着妹妹的鲜血，那颗被砍下的头颅有两行血泪自眼角流出，眼中满是悲伤与不舍地望向自己的相公。
　　一切发生的是那么突然，云雳和云莱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得半天没回过神来。
　　近在咫尺的林黎更是难以置信刚刚发生的一切，他缓缓爬到妻子那具已经失去头颅的身体前，用鼻子如小动物般轻轻嗅闻着妻子身体的气味，头顶上一对毛茸茸的耳朵微微颤动着。接着，他又凑近妻子那颗仍未闭上双眼的头颅前，将面颊贴到妻子仍残留着余温的面颊上反复摩挲，并轻轻为她舔去眼角的血泪。此时，他虽未完全变回原形，行动举止却完全如狐狸一般，凄凄楚楚，又不知所措地围绕着爱妻的尸身，像是这样做就能将她唤醒一般。
　　半晌后，林黎将头轻轻依靠在妻子的头颅上，仿佛她仍能听见一样幽幽地说“萍萍，爱妻，你我相识两年，夫妻一年余，这是我平生最幸福的一段日子，本以为来日方长，谁知转眼就到了诀别之日，好多话本留待日后慢慢与你说，我本以为你我情深，可待地久天长。岂料天意弄人，奈何缘浅，须臾间竟已阴阳两分，望请爱妻宽恕为夫欺瞒于你的这两年，愚夫对天起誓，我身份虽虚，情却无暇。萍萍，你可知你我夫妻，其实缘起并非只这两年……百余年前，我还是山间一小兽，你的前世则是猎户之女，那日你寻父进山，见一白狐跌入落网，便倾力解救，后还将一青果喂于它。酸得它直跳脚，你却拍手笑道‘看你腿脚这般灵健，想来是没有受伤，太好了。’那只被酸得跳脚的小狐狸就是我。”
　　林黎说道这里，已经泣难成声，泪水簌簌落在妻子的眼上，那双眼睛竟缓缓闭上了。
　　“我本为报前世之恩，与你结为夫妻，孰知竟害你枉送了性命，为夫自知罪孽深重，唯有将这命归还与你，望你今后且相惜重，安度余年，你我夫妻情深，万望勿失信约。”
　　林黎说着，就将妻子的头颅轻轻搬到身体旁，拼在一出，接着突然仰头向天，一声长啸。这声长啸仿佛直冲霄云，令天地为止一颤，亦像是击穿命运帷幕的长枪！
　　长啸犹在天地间回响，林黎口中却已吐出一灿若霞光的金丹，他将金丹小心翼翼地握在手中，又慢慢掰开妻子的嘴，将金丹送入其口中。
　　“是内丹！”一旁的云雳小声惊呼道。
　　吞下林黎内丹的赵萍萍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发生着惊人的变化，只见她的头颅渐渐和身体重新长合到了一起，全身都开始蒙上一层金色的微光。可就在那光芒旁，林黎的脸已经开始失去血色，他看着妻子渐渐复原的身体，开心地笑着，那笑容就像即将隐蔽在云幕之后的阳光，虚弱而飘忽。
　　这时，林黎突然又像想起什么似的，猛地转头望向不远处瘫倒在地眼睁睁看着一切的赵平生，用呼吸不稳，越发虚弱的声音冷冷地说“我姐姐真是瞎了眼，要来报答你这豺狼的恩，如今她惨死于此，孩儿也遭你毒手。想来今后你定会噩梦缠身，永无安宁之日！”
　　林黎的话显然是在暗示林珠也是因为前世姻缘才嫁到赵家，可此时的赵平生显然已经没什么精神思考这些了。他只呆呆望着妹妹的尸身，当看到那尸体头开始微微转动时，他竟下意识地去摸被扔在身旁的刀，口中如魔障般念着“妖怪！妖怪！妖怪！”
　　当赵萍萍终于张开一双本以为此生再难睁开的双眼时，落入她眼帘的是他丈夫欣慰的笑脸，可下一秒，那笑脸就猛地朝身后跌落下去，再也没有起来。
　　恢复意识的赵萍萍惊慌失措地起身，抱着丈夫的身体，撕心裂肺呼唤着他的名字。可他的夫君已再无法回应，此刻，世间唤不回的离人簿上又多了一个名字，世上的绑定姻缘的红线又断掉了一根。
　　就当云雳和云莱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这对苦命的夫妻身上时，一旁的赵平生却不知何时已经拾起那把血淋淋的刀，悄无声息地朝妹妹头上砍来！
　　千钧一发的一刻，一道金光像是刺穿这天地间黑暗的光剑直坠向赵平生，他手中的刀被击个粉碎，赵平生也被震翻在地，再无力气爬起。
　　云雳和云莱连忙朝光剑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位须发皆白的仙人翩然而至，转眼间便已来到众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