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次方）七世遗虹 未云何龙》朔月重轮

42、血夜之帷

　　明月夜，朗月疏星，夜风轻曳柳绦，本是多情良夜，偏成离恨不夜天。
　　躺在床上直到深夜仍难以入眠的云雳，心中有万千思绪凝结，似愁云郁积不散。可听着身畔云莱平稳的呼吸声，他开始试着将自己的呼吸频率与其同步，仿佛两人成了一体同心的一个人。渐渐地，他的心也终于平静下来，像投影在水面的月亮，迎来了风静波平的一刻。忽然间，云雳莫名涌起一股奇异的冲动，他突然很想看看月亮，仿佛忘了自己眼盲的事实一般。
　　当他抬手轻轻解开缚在眼前的白绫，试着缓缓睁开眼睛，奇迹就在他眼眸轻启的瞬间毫无预兆地发生了。一轮近圆的月亮透过窗棂翩然跃入他的眼中，月光如一汪流动的光泉透过他的双眸倾斜进他的心里，又化作温热的泪水从他的眼中流出。
　　“我看见了！我又能看见了！”云雳激动地在心中无声喊道，“我能看见了！云莱！”云雳终于喊出了声音。
　　近乎与此同时，在仅仅一墙之隔的另一座院落中，另一个故事却正沿着不可收拾的方向发展着。
　　事情还要从假道士送给赵平生的“现行药”说起，若说这道士，确实是个十足十的冒牌道士，可他身上带的各种药水和药丸却是真假参半。就比方说，他给赵平生的这瓶现行药，就是货真价实的。
　　是以，就在赵平生给妻子服药的第三日夜里，也就是今夜，午夜时分，当始终警觉着妻子动静，没有半分睡意的赵平生悄悄从被窝爬起，借着月光睁眼来瞧妻子有无变化时，瞬间就被眼前妻子的样子吓得魂飞魄散！
　　只见犹在梦中的妻子，面颊已生出一层灰黑色绒毛，双目之上徒增六目，正在浑身发颤，梦呓连连。赵平生见此情景，虽惊魂难定，却仍紧咬牙关没有惊叫出声，站在原地簌簌发抖了片刻后，他悄无声息地取来事先备好的菜刀，刀上已涂满假道士给他的药。就当他小心翼翼，强自克制可着内心的恐惧一步步向妻子靠近，用颤抖不已的手举着菜刀准备朝妻子的头颅一刀砍下去时，岂料妻子突然浑身一颤，眨眼间，她身盖的被子之下竟猛地伸出八只毛茸茸的黑色触手！正缓缓地任意舒展，舞动起来，赵平生吓得一声惊呼，手起刀落，鲜血登时溅了他一脸！妻子林珠的头颅应声滚落到了地上。
　　赵平生已经吓得瘫坐在地，骇然望着妻子的头颅，尿了裤子。紧接着，赵平生猛然将视线落在了仍在熟睡的儿子身上，那个小婴孩像是丝毫没听到屋里的动静，并不知道娘亲已经永辞于世，父亲正要对他痛下杀手。他仍甜甜的睡着，嘴角还流着口水，像是做着一个婴儿才能独有的无忧好梦。赵平生深吸一口气，挣扎着站起身，再次举起菜刀，这一次他的手已不如前一次抖得那样厉害。可就当他挥刀刚要砍向自己的儿子时，落在地上的那颗妻子的头颅竟突然开口说话了！
　　“相公！还请相公手下留情啊！”那颗人头凄切地哀求道。
　　赵平生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手猛地一抖，刀就掉落在了地上。他望着妻子那颗生有四对乌黑眼仁的头颅，骇然惊叫道“闭嘴！你个妖怪！你骗得我好苦！”
　　“相公，我本无心骗你，我对你始终真心诚意，绝无半分虚情啊！纵使我是妖怪，但我可曾害过你半分？今日你不知听了何人挑拨，竟下此毒手？事已至此，我只留着这最后一丝气力求你，留咱们孩儿一命吧！”那颗头颅上的四对眸子都滚滚落下泪来。
　　“你个妖孽！我再不会听你的花言巧语了！谁知你背地里有没有加害过我？即使现在还没下手，以后也定会害我！今日若不是我先下手为强，来日说不定就成了你的盘中餐了！你竟还敢大言不惭地跟我提夫妻情分，你个妖孽知道何为情分？还有这小妖，我定是留他不得！他虽是我血脉，却被你那妖血玷污了，我岂能留他祸害人间！”赵平生踉跄起身，再次举刀挥向襁褓中的婴儿。
　　这时，听到动静的赵平生妹妹赵萍萍夫妻也被从梦中惊醒，可赵萍萍刚要起身，转目间竟发现丈夫头顶已生出一对白色的耳朵，另有一条硕大的狐狸尾巴从被子中伸出。赵萍萍惊得瞠目结舌，脑中瞬间一片空白。而眼看自己身份暴露的丈夫林黎，忙想施法变回原型，却发现身上的法力像是被封住了，施展不出。
　　眼见妻子惊骇越来越深，他忙将妻子揽入怀中，急切地柔声安慰道“萍萍，我是你夫君，这一点无论何时何地都不会改变，无论我是人是妖，我曾给你的承诺永远都作数，我会一生爱你，护你。甚至愿将性命交付与你，你莫怕，好不好？我永远是你的阿黎。”
　　林黎话音刚落，前一刻还因震惊而陷入木然状态的赵萍萍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内心的恐惧，震惊，难以置信都随着这声大哭被宣泄而出。林黎紧紧将她拥在怀里，此时此刻，与其说是淋黎的言语使赵萍萍卸下心防，倒不如说是他的胸膛和拥抱融化了赵萍萍的心。无论他是人是妖，那个曾让她感到温暖的胸膛的温度始终没变，最值得她信任的言语，是她爱人的体温。
　　哭了半晌后，两人终于想起要去哥嫂房间查看动静，可这时已将亲儿斩杀的赵平生，已经提着血淋淋的菜刀，带着浑身血污来到了这两人的房间。
　　当赵平生咣当一声将房门踹开时，林黎下意识地将妻子挡在了身后。而此时，看似已经完全失去理智，如地狱逃出的恶鬼般面目狰狞的赵平生望着已经长出狐狸耳朵和尾巴的林黎，狞笑道“原来你们姐弟俩还是不同种族啊！你这样子倒是比那蜘蛛精好看些，但一样令人恶心！”
　　林黎望着赵平生满身血污和仍不断滴着鲜血的刀锋，惊声问“你把我姐姐怎么了？”
　　“你姐姐？那个长着一脸眼睛，满身爪子的怪物？哼哼，我已将她的头砍下来了！还有那个小妖孽，我将他剁成了肉酱！”
　　听到此言的淋黎，瞬间颓然跌坐在炕上，赵平生见状，怪笑一声，举刀作势就要砍向林黎。好在赵萍萍眼疾手快，一把将丈夫拉开，拼死用枕头抡向毫无防备的赵平生，赵平生被打了个趔趄，趁着这个功夫，赵萍萍拉着丈夫跳下了炕，迅速逃到了屋外的院子里。
　　可发了狂的赵平生立即紧随其后地追了过来，挥刀乱砍，赵萍萍和林黎左闪右避，三人在院子里闹出好大的动静。终于惊动了隔壁院中，正沉浸在云雳复明惊喜中的云莱和云雳二人。
　　“云莱，你听隔壁院子里像是有吵闹声！”云雳说着已经起身，侧耳细听着。
　　“嗯，咱们去看看吧！”云莱沉声应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