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次方）七世遗虹 未云何龙》朔月重轮

40、灼灼海棠映暖阳

　　绿窗朱户不如似玉明眸，狐裘锦衾不如肌肤相亲，两位少年犹叹一夜春宵短，却不知日头早已上三竿。直到村长来送饭食，二人才意犹未尽地从对方怀中起身。
　　村长见云雳的眼睛仍未复明，心下甚是内疚，反倒是云雳出言宽慰起他来。
　　“村长，您莫要自责，斩妖除魔本就是我等的职责所在，受伤更是家常便饭般，这伤有我这兄弟护料定会复原的”
　　村长再三表达了愧疚之情，又叮嘱了几句让他好好休息的话，便准备离去。
　　可这时云莱却叫住了他，“村长，您且慢走，我还有一事相托，那个假道士您务必不能将他放走，暂且找个地方将他严加看管起来，待我得空还要好好审他一审，以我看来，你们这村中妖怪作祟之事多半跟他脱不了关系。”
　　村长闻言，郑重地答应了，让云莱大可放心。
　　吃过早饭后，云莱才想起要为云雳梳洗，打来一盆水后，他用帕子沾上水轻轻为云雳擦拭着脸颊和脖颈。若是云雳此时的眼睛没有失明，他就会看见，云莱此刻手中所持的帕子正是之前师父给他看过的，采花大盗案中唯一留下的统一物证——绣着海棠花的锦帕。
　　“好了，你都快把我的脸皮擦掉了，赶紧给我梳头吧！”被擦得脸皮通红的云雳笑着抱怨道。
　　“好好好，我这就给你梳头，没想到你还真是个这么难伺候的！”云莱用食指轻轻一点云雳的鼻尖，笑道。
　　当云雳如黑色云瀑般的头发被云莱轻轻握在手中时，那冰冰凉凉的触感和乌黑的颜色都让云莱感觉自己仿佛抓住了一场夏日夜风中的梦境。
　　“云雳，你这头发生得真好，又柔又顺”云莱将下颌轻轻垫在云雳覆着青丝的肩头，双手摸索着他的臂膀。
　　“你这鱼摸得可真是清新脱俗！不要借着夸我的功夫，就不给我梳头！”
　　“好好好，这就给你梳头，说起来我真还是这辈子头一遭给别人梳头，要是梳得不好，还请尉迟公子多担待呀！”云莱说着，便拿着檀香木的木梳轻轻把云雳的发丝捋顺。
　　接下来，他忙活了半天，直到满头大汗，才将云雳的头发都束好，用发冠固定住。
　　“哎，真没想到为别人梳头这么累人，你可真是个累人的，干什么都把我累得满头大汗！”云莱一边用衣袖轻轻拭去额头的汗，一边假装抱怨道。
　　可这话落在昨夜刚经历过一夜折腾的云雳耳中顿时就变了味道，看不到云莱此时表情的云雳还当云莱是在调笑自己，寻着云莱的方向狠狠锤过去一拳。
　　“光天白日的说什么浑话？得了便宜还卖乖！”
　　云莱见云雳急得满脸通红，渐现愠色，忙哄道“好好好，光天白日不能说浑话，那我都留着夜间说！”
　　“你还说？看我不打死你！”云雳说着就又去摸索着要打云莱。
　　云莱灵巧地闪身避过，反手一把将云雳的手抓住，按着那手去摸刚为他梳好的头发。
　　“摸摸看！我为你梳得多工整，简直就像镜面一样！露水递到上面都会嗖地一下滑下去！”
　　云雳起初还用力挣扎，后来当触到那平滑如镜的发面时，顿时就冷静了下来。一直用力想甩掉云莱的手也懈了力气，任由云莱轻轻握着。
　　“我没骗你吧？我这手艺是不是着实不错？将来你可得好好报答我，也给我梳头，也要一样给我梳得这样立整”
　　“云莱……”云雳突然欲言又止。
　　“怎么了？你有话就说嘛”
　　云雳顿了一顿，才慢慢说“我这双眼睛能看见时，所视所见也未尝尽是自己情愿见到的，那些害人妖邪，险恶人心，百般丑态，越是眼目清明，越是会被那些污秽所玷污。如今，我极目所见尽是黑暗，心里竟不知为何反倒清透起来。想来，自我年少随父亲一道修习斩妖之术开始，直至父亲亡故后，我似乎都未曾如今时今日这般感到轻松快意。如此看来，这眼盲也未必尽是坏事……”
　　一旁的云莱静静听着，眼睛目不转瞬地盯着脸上渐渐染上两朵红云的云雳，正午的阳光为红云镀上浅浅的金色光晕，云雳的嘴角微微上翘出好看的弧度，牵动着日光，也牵动着云莱的心。
　　二人不远处的窗前晾着刚刚沾湿的帕子，上面那朵鲜红的海棠在阳光下自在地怒放着，它仿佛一把连同前世的钥匙，开启了时空的大门，让两人终于在海棠花下重逢了。
　　良久过后，云莱轻轻将云雳抱在怀里，柔声道“纵使你现在觉得眼盲有千般好，我也要医好你的眼睛，因为我这样英俊的脸庞若是日日在你身畔，你却不能得见，岂不是暴殄天物？”
　　原本还耐心听着的云雳，忽闻云莱竟又这般不这正经起来，从他怀里一把挣脱了，气道“你究竟什么时候能有个正经啊？”
　　“便是此时”云莱说着右手朝窗前晾着的手帕轻轻一捻，帕上那栩栩如生的红海棠在阳光下瞬间一闪，眨眼间便从帕上飞出，化作一朵娇艳欲滴的红海棠被云莱拿在手里。他将那朵花送到云雳鼻前一探，云雳顿时被鲜花馥郁的香气吸引，仔细嗅闻起来。
　　片刻后，才奇道“这是什么花？”
　　云莱闻言，也不忙着回答，只扳动云雳的身子让他面向自己，端详了半晌后，将那朵海棠郑重地插到了云雳的发间。
　　“是红花”云莱定定注视着红的像血一样的海棠，心满意足地浅笑着回答。
　　“红花？红花也该有个品类啊？很多话都是红花！这是哪一种红花？”云雳不依不饶地追问。
　　“是相思客的心头血，是离人眼中的红泪，是杜鹃啼血染红的山花”云莱动情地回答。
　　这真是，苦杜鹃空守一世不归人，甘海棠圆梦终落伊人鬓，纤云弄巧人间深离怨，佳期如梦三生浅尝情。
　　话分两头，却说那假道士被云莱施法困住，后被村民五花大绑关起来后。原以为死到临头，本已万念俱灰。却不曾想，次日村长竟叫一位年轻人给他送饭来了。
　　那道士一见这年轻人立即心生一计，暗道天无绝人之路。此事本是临时起意，谁知竟叫他误打误撞，惹出好大一出祸事，当真叫做无巧不成书，飞来横祸从天降。
　　“年轻人，敢问贵姓啊？我看你满面红光，似是家中近期有喜事啊！”道士将年轻人仔细打量了一番后，讨好地说。
　　“我叫赵平生，近日家中新添了个儿子，再过几天就满月了。我来之前，村长嘱咐过我，不要跟你多言，所以您也别为难我，别再跟我搭话了。我喂你吃完饭，就走了”赵平生瓮声瓮气地回答。
　　道士闻言眼珠一转，便默不作声地吃起饭来，可饭后，正当赵平生提着篮子要离开时，道士忽然问道“近日来，你家中可有蹊跷事？特别是老婆生了那小娃娃后？”
　　赵平生原本紧紧握着篮子的手猛地一颤，差点摔落到地上。道士一看，显然正中下怀，心下当即大喜，表面却故作一脸凝重地继续道“有些事，逃避是没有用的，逃避只会积存成更大的祸害。今日我虽被镇妖司那二人擒住，没有完成法事，但也不代表我的判断就是错的。你们这村中的确是有妖精作怪，你今日若不和我说实话，这祸端兴许就要落到你家了！”
　　赵平生木然转头望向道士，半晌后，才犹豫着道“其实说来，也不算什么特别离奇的事，只是我那妻子，她在生产那日不许人接生，还不让人靠近房子。独自生下孩子后，不知为何，我家院前的树上忽然落满喜鹊。村中老人当时还都说是吉兆，可第二日我家房前竟有许多蜘蛛聚集而来，赶都赶不走，我想将他们踩死，我妻子却拼命阻拦。这一来，我家里和村中的人都开始议论纷纷，我自己心里也犯起嘀咕了”
　　道士闻言，怪眼一翻，装模作样地问“你妻子是外乡人吧？”
　　“是，她和我妹夫是一对姐弟，两人从老家逃荒至此，与我兄妹双双结下姻亲。”
　　“嗯，这事看来不简单啊”道士故作高深地叹气，“不过念在今日你我有缘，我也不能坐视不管，这样吧，我腰间有个黑色的瓶子你帮我取下来，瓶中有几颗白色药丸。你将它们碾碎后放入你妻子和妹夫的日常饮食或茶水中，连服三日。若他们身上真有古怪，势必现出端倪！”
　　赵平生犹疑片刻后，咬牙从道士腰间取下黑色的药瓶，提着篮子回家了。
　　那道士眼望赵平生缓缓离去的背影，满意地露出了邪恶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