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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太平山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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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吴家村一案后,云雳便告病在家,实则每日将自己困于房内翻阅古训典籍,意图借圣人教诲解答蜈蚣精所留的疑问——何以为妖?
然而任何典籍中对此都没有一字一句的提及,因为这些书都是“人”所著,即使是那些教诲千万人懂理知法的圣人,也没有只言片语为妖而说,因为圣人也是“人”,断不会为妖说话。
云雳闭门不出的这段时日,云莱尽管时刻为他忧心着,却没有冒然去打扰,因为他懂得有些事,有些道理只有他自己一个才能想明白。
采花大盗的案子仍旧毫无线索,镇妖司上受皇命,下承民愤,压力日增,主事的老大年渝敬连日来奔波劳碌苦寻线索也是无果。那采花大盗就如人间蒸发一般消失的无影无踪,尽管案件毫无进展,好在也没有新的案件发生,镇妖司总算在夹缝中也留得一份喘息的机会。
而年渝敬百忙之中也注意到了上官云雳的反常,暗自思忖之下,还当他是因办案的压力太大而致,便将他召到家中,将一桩远离京城的案子交付与他,希望他能借此散散心,以解心焦。
离开年渝敬家中后,云雳径直赶往云莱的住所,适才他已求师父答应让云莱同他一道前往办案,年渝敬也一口答应了。
几日不见,两人乍一看彼此,竟都稍显生疏起来,仿佛这期间隔着的不是几日,而是几年,两张看似毫无变化的面孔,背后的灵魂却在看不见的地方隐隐变化着。
“好久不见”连云雳自己都想不出这句话是怎么从他口中蹦出来的。
“好久不见?才不过五日而已?难道你这是暗自向我表达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之意?”云莱笑道。
“你废话还是这样多!”云雳别过头,不看云莱。
“你还是这样嘴硬,且口是心非!”
云雳红着脸转头愤愤地瞪着云莱,云莱收起笑容,似笑非笑地望着他,片刻后,两人笑作一团。
直到踏出京城的大门,策马扬鞭恣意奔跑了几里地后,心情渐渐舒畅的云雳这才终于开口跟云莱讲起此次出京要侦办案件的大概情形。
他们此行的目的地是距离京城三十里路程的太平山,那里终年青环翠抱,山中物产丰裕,山民每家每户都可以自给自足,天灾少有光顾,百姓勤恳踏实,家家户户过得都很富足。当真是承了太平山这个地名的福。
可近月来,这太平山下的太平村却接连发生了一系列从未有过的古怪事,先是几户村民家里的家禽莫名失踪,徒留淋漓血迹和一地鸡毛,后来一些大型的家畜,如耕牛和山羊也被吸干了血,死状可怖。这一系列事情的发生使过惯太平日子的太平村村民顿时慌了手脚,不知所措起来。
最终,村中一位名叫黄诚的年轻人提议该请一位道士来看看,兴许能看出些端倪。这黄诚本是半年前被村中一户王姓人家招作上门女婿的外乡人,他并称说自己的叔叔就是附近山中道观的道长,他愿意亲自跑一趟去请叔叔来。村中众人此刻本就失了主意,正在六神无主之际,乍一听这人的意见,忙纷纷赞同,即日便催他上路了。
一天后,当黄诚带着那位道士来到村中,刚一进村口,那道士便一脸凝重,连连摇头。前来迎接的村民见状,忙上前问其原由,道士回答“村中妖气颇盛,作祟之妖不可小觑”
村民闻言,愈加惶恐。
然道士又言,自己道法精深,若百姓诚心信任于他,他定竭尽所能,驱除妖邪。村民惊惧之间,纷纷下跪求道士拯救村民于为难之中,还太平山以太平。道士见村民如此虔诚,便应承次日就开坛做法,惩治妖邪。
可是日夜里,便有一家不足两岁的幼子离奇失踪。睡在他身旁的家人竟全无察觉,天明时分找遍全村也全无踪迹。那家父母连忙去求道士帮忙寻找,可那道士掐指一算,却说此事与村中作祟的妖邪并无干系,而是太平山的山神所为。他说是山神显灵给村中人提示,要一对童男童女作为贡品,才可替村中平定妖邪。如今先行掳走童男,便是提示,今日作法时只要再寻一户人家的幼女作为童女献与山神,便可得山神之力彻底祛除妖邪,还太平山太平。
这番言辞当然听得村中众人脊背发凉,可想到村中今后的太平日子,村民们还是纷纷认同了这一做法。可现下村中的幼女,只有村长家两岁的孙女小月娥。再过三个月即将满三岁的小月娥是村长一家人的心头宝,乖巧可爱,聪明伶俐,村长一家人都将她视作掌上明珠,这是尽村皆知的事。所以村民当然也知道村长断不会轻易把自己的孙女送出来当贡品的,于是他们纷纷来到村长家门前长久地跪着,哭天抢地,求村长舍己为人,用小月娥换全村的太平。这些人从白天到晚上跪在村长家门前寸步不离,既是威逼,也是怕村长家将孙女偷偷送走。
如被推到碳火上炙烤的村长一家,抱着小月娥哭了一整天,傍晚才万般无奈地答应了村民的请求。待村民散去后,村长忙命儿子趁着夜色骑上快马赶赴京城,请镇妖司的捉妖人来,全家人最后的希望也全寄托于此了。
于是,云雳和云莱此时才快马加鞭地赶往太平山,为的不仅是斩妖除魔,同时也是为拯救一个即将被愚民扼杀生命的幼童。
二人抵达太平山脚下时,一下就被层峦叠嶂的群山震撼了,郁郁葱葱的山林如翠色的茫茫汪洋,能包容万物,隐没群声,人的心境突然一下就变得平和了。可一声突兀的鸦啼就如平静水面被抛入的石子,瞬间打破了眼前的静谧,
云雳转头望向身侧的云莱时,云莱也正望向他。两人略一对视,心中均暗道不妙,忙策马朝村中疾奔而去。
刚一进村口,就见村民里三层外三层地围聚在一起,中间是妇孺撕心裂肺的痛哭声,一个幼童稚嫩的啼哭声也不绝于耳。然在场的其他大人都完全无动于衷,只机械地朝一位手持葫芦的道士不住跪拜。那道士闭着双目,念念有词,浮尘挂在腰间,手持葫芦绕着小月娥来回打转。
突然间,道士脚步一停,双目圆睁,高举葫芦作势就要朝小月娥头上淋去,云雳见状,情急之下连忙从马上飞身跃过人群,扑了过去,紧紧护住了小月娥。被抱在怀里的小月娥毫发无伤,可云雳却没能躲开那葫芦中的液体,只见他身上衣物被淋处纷纷褪色,脖颈上红肿一片,最要命的是他的眼睛也被伤及,刺痛的一时间完全睁不开了。
“云莱,你赶紧护着这孩子!”睁不开眼睛的云雳,抽出腰间的长剑,向云莱呼唤道。
“云雳,你没事吧?你的眼睛有无大碍?”云莱忙护着云雳,关切地问。
“只是有些刺痛,想来不碍事!”云雳忍痛逞强道。
云莱见云雳此时痛苦的表情,便知他一定伤势不轻,对那泼伤他的道士当即恨上心头,一拂袖便将那摆着供果与香炉的桌子掀翻在地,再一抬手,只见那道士手中的葫芦凌空飞起,直锤向道士的脑门,撞个粉碎,葫芦内残存的液体溅了道士一身,道士当场晕了过去。
余怒未平的云莱刚要就势踹那道士一脚泄愤,却被道士的侄儿黄诚死死抱住了大腿,急切地求道“好汉饶命!好汉饶命啊!”
云雳闻言,尽管双目仍不能视物,也知云莱定是要就此了解那道士的性命,忙从旁劝道“云莱,切莫冲动,暂且留这道士一命”
见云雳出言相劝,云莱这才略定心神,强压怒火放了那道士一马。
这时,那些看热闹的村民也渐渐回过神来,将云雳和云莱团团围住,说他们搅乱了法事是要害死全村的人。云莱连忙掏出镇妖司的腰牌,并向村民们保证一定会对此事负责到底,村民们方才渐渐平静下来,各自散去。
云雳和云莱随村长一家回到家中,云莱取来清水帮云雳反复清洗眼睛,擦拭了脖颈红肿处,终于稍稍减轻了云雳的刺痛。可当云雳缓缓张开眼睛,瞪大眼睛望向前方时,他的心突然猛地一沉。
“云莱,现在是天黑了吗?我怎么什么都看不见了?”云雳用颤抖的声音难以置信地失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