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次方）七世遗虹 未云何龙》朔月重轮

25、误信口蜜中山狼 一片丹心赴寒霜

　　次日晌午，当云桥带着宿醉的头痛终于从床上爬起来，客房的门刚好被轻扣了两声。
　　“客官，请问您醒了没？”门外传来伙计关切的询问。
　　云桥扶额走到桌边为自己倒了杯茶水，一饮而尽后，才含糊应道“醒了”
　　“客官，现已过了晌午，该吃午饭了，您看是小的给您端上来？还是客官稍后到楼下去用？”
　　“不劳烦小哥你了，我等下自己下楼去吃”
　　伙计闻言，寒暄了几句后便下楼去了。
　　云桥在房内简单洗漱一番，望着镜中憔悴万状的自己，心下一阵酸楚，更生荡然之感。他心道，几月前离家时，曾那样信誓旦旦地跟母亲赌咒发誓要追寻云棠，如今云棠近在咫尺，却仿佛远隔天涯，多少痴心化作一池苦酒，呛人心肝，催人断肠，实在可悲，可叹……
　　在房中自顾自伤心半晌后，云桥终于离开房中，下得楼来。只见窗外飘飘细雨似是万千银线，绵绵不断，若愁绪万千，引得他又伤怀起来。
　　而正当他又陷入无尽的愁思之中，难以自拔之际，一个左眼带着刀疤的男人提着一壶酒来到云桥桌边。
　　“这位兄弟，恕在下冒昧，请问可否与你同饮一杯酒啊？”说话的男人正是昨天在角落暗暗观察云桥的密探。
　　云桥茫然抬头望他，一时不知如何应答。
　　“兄台莫慌，在下昨夜见兄弟独自痛饮二十几坛酒，果然好气魄，好酒量，心中佩服得很！今日特地带了这壶珍藏的绍兴老酒，请兄弟一道品尝，想来你我兄弟同为爱酒之人，才能不糟蹋了这珍酿！”那人赔笑道。
　　见对方话已至此，云桥若再做推脱，恐拂了对方一片好意，便起身道谢，请对方落座。
　　“在下姓杜，在家中排行老四，人称杜四郎，敢问兄台贵姓？”
　　“免贵姓顾，乃家中独子”
　　“原来是顾兄，来！今日你我兄弟萍水相逢都是缘分，今日这壶佳酿就当你我兄弟的结缘之酒，来我为兄弟满上！”杜四郎说着便拿起云桥的酒杯为他斟满。
　　谁知才两杯酒下肚，云桥就觉得脑中有些昏沉，不禁赞道“这酒果真非同一般！”
　　“是啊，平时我都不舍得拿出来，今日得遇顾兄也算是缘分，敢问顾兄是为何来到京城啊？”杜四郎话锋一转，斜眼打量着云桥，见他眼神渐渐迷离，便知是酒中的药效已经开始发挥作用了。
　　这“真言酒”是京中密探常备在身上一种审讯用的药酒，一旦饮下此酒，必定对提问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寻常人只需喝上一杯，便会进入迷醉状态，可两杯酒下肚的云桥此时显然仍留有一些清醒的意识。但杜四郎却已经等不及要向他提问了。
　　“我来京城本来是想投亲的”放下酒杯的云桥，言语已经有些含糊。
　　“哦？怎么是本来？现在又不想投亲了吗？”
　　“是无亲可投了，原以为是亲人，谁知竟是豺狼”
　　“敢问顾兄那位亲人高姓大名啊？”
　　“他姓上官，上官云棠”云桥体内的药效已经开始吞噬他的意识。
　　“上官云棠？”杜四郎闻言，心下不禁叹道“果然是对到一处了！那上官云棠正是奉命去寻桃花源多年未归，现如今他前脚才回来，后脚就跟来一个自称是桃花源来投亲的，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想来那上官云棠定是已经寻得桃花源的所在，想携带家眷一同逃往那里，才会在回来后矢口否认已经寻得桃源的事实。可眼前这小子是怎么回事？莫非是他来京城后听说了上官云棠是奉命寻访桃源的，由此生了嫌隙？如此甚好！我且将计就计，好好利用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定可立下旷世奇功！”
　　正当杜四郎心下暗自盘算日后的升官发财之路时，云桥已经一头栽倒在桌上。
　　待云桥转醒时，发现杜四郎正坐在不远处的桌边，见云桥醒来，他连忙起身来到床边。
　　“顾兄，你醒了？”杜四郎假装关切地问。
　　“实在对不住，我不知怎么就睡过去了，有劳杜兄了”云桥抱歉道。
　　此时，杜四郎偷瞄一眼云桥，决定开始施展计策。
　　他深深叹了一口气后，起身背着手在云桥床前来回踱步，装作一脸为难的样子，欲言又止，直到云桥忍不住询问。
　　“杜兄，你是有什么为难事吗？”
　　杜四郎看看云桥，又叹了口气，才说道“实不相瞒，我今日在楼下接近你，其实是对你的身份略知一二”
　　云桥闻言，登时愣住。
　　杜四郎见状，忙安抚道“顾兄莫怕，其实我是从上官兄那里听来的，就是上官云棠，他奉命寻访桃源归来后，只与我一人说起过你的事，所以顾兄莫要惊慌。我也是从昨日夜间听你与那伙计的言谈中猜测出来的，所以今天又想找你确认一下”
　　“云棠跟你提起过我？”云桥又惊又喜。
　　杜四郎心中窃喜，暗道“这小子果然上钩了！”，脸上却仍装出愁眉不展的样子，道“是啊，他说他已经寻访到了桃源，也提起跟你十分投缘，简直一见如故”
　　云桥一听，不禁簌簌落下泪来。
　　“可是，我听方才顾兄之意，似乎把上官兄比作豺狼？不知又是为何？怕是听了小人的信口开河了吧？”杜四郎试探着问。
　　珠泪涟涟的云桥用袖子轻轻拂去泪痕，小声答道“既然他是奉命寻访桃源，在桃源中相识之人，又有何投缘可谈？欺世盗名之辈罢了！”
　　“这你可就误会上官兄了，我和他是八拜之交！我可以性命担保，他绝不是那种小人！”杜四郎装模作样地赌咒，“其实，云棠他是有苦衷的，顾兄你且听我慢慢为你说来”
　　云桥闻言，心中瞬间隐隐燃起希望，其实这世上再没有人比他更希望能相信云棠是清白的了。
　　“其实，这一切都是那个宦官曹江惹出的祸端，他是当今皇上最宠信的人，素来嚣张跋扈，目中无人。上官兄的父亲上官大人又是个最耿直的，一日宫宴上，上官大人奉命作诗一首助兴，诗中便提到了这桃花源。那曹江虽无才无德，却最会挑剔，偏说这世上本无桃花源，上官大人作这首诗就是胡诌，是欺君之罪！不依不饶！皇上一向偏护曹江，就命上官大人重做一首，可上官大人也是个直脾气，哪里肯从？于是，曹江便借题发挥，说要上官家派人去寻访桃花源，倘若寻得证明这桃花源确实存在，就不算上官大人欺君！”
　　“世上竟有这种荒唐事？”云桥忍不住气愤道。
　　“确实！都怪那宦官实在可恨！后来，上官大人便急火攻心害了急病亡故了，但那曹江却仍未放过上官家，他扣押了上官家的家眷，要挟云棠去寻访桃花源，否则就要依照欺君之罪处死上官家满门。云棠这才不得不离家，踏上寻访桃源之路。如今，果然黄天不负苦心人，终于被他寻得，可他却犹豫了”
　　“他犹豫什么？”云桥连忙追问。
　　“他怕被你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和目的，会让你对他心生怨恨，他珍惜你比珍惜自己一家老小的性命还多”
　　云桥听得此言，又不禁泪如雨下，心下却云消雨霁。
　　杜四郎见自己的巧言已经见效，便乘胜追击，叹着气又道“其实，云棠是将事情想得太复杂了，他大可不必亲自带人去看那桃源，只需带一位来自桃源的人到御前向皇上讲明身世。只要皇上亲眼见到桃源来人，上官家一家老小不就得救了？”
　　“我就是桃花源的来人啊！我可以去御前向皇上讲明啊！”云桥涕泪横流地喊道。
　　“真的吗？顾兄你真的肯为上官家去面见圣上？”
　　“当然肯！这世上只要是我能做到的，哪有我不肯为他做的？只要我能，我就一定会去！”云桥目光坚定回答。
　　天真的云桥此时尚不知世上人心险恶，自己正步入一个天大的圈套，一个无尽噩梦的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