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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离盆出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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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皮小花早课时念到一个生词,百思不得其解,又怕被书圣斥作不学无术,因而不敢出声询问。只在得空走动时,悄悄绕去请教皮大花。
皮小花问:“什么是得寸进尺?”
皮大花老气横秋地一袖手,故作高深道:“就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哪知皮小花紧追不舍,又问:“什么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皮大花板着脸,沉吟半晌,方才胸有成竹道:“昨儿我在墙头上听见洛道长同大师兄计较起彼此年岁,二人掰着手指头好容易算罢,大师兄便唤了洛道长一声洛兄。洛道长应得干脆,却张口就喊咱大师兄小裴——你瞧瞧!这就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22】
在药田旁过活自然不比裴元那方精致小院儿来得自在。凡事无人伺候,均需亲力亲为。
前头因顾忌洛风身上的旧伤,与厨房讲明了饭菜务必清淡,尤忌煎炸等物。眼下熬过了这会子,又整日的闻见皮小花身上那炸果炸豆的油香,满腹馋虫不免被勾得蠢蠢欲动,终日只盘算着寻些好料来吃。
洛风挑水时见到游鱼,便拾了几枝尖头枝杈,领着裴元来这河边摸鱼。
裴元道:“早知道该带针来。”
洛风奇道:“原来鱼也有穴位,一扎便能得手?”
裴元道:“洛兄只凭几根树枝就来捉鱼,岂非同当年姜太公一样,讲究的便是个愿者上钩么?——我把针用头发穿了,再与洛兄系在小指上,好钓鱼来供我俩打牙祭的。”
洛风将衣袖挽了几挽,道:“小指上系了别的玩意儿,烦请换个地方罢。”
这回换作裴元奇道:“戴的什么?我怎的不知道?”
洛风便笑笑,拣出根趁手的长枝,道:“这也怪。你亲手拴牢的东西,如何反来问我?”
【23】
洛风不光使得一手快剑,就是把寒芒飒飒的利剑换作一根平平无奇的树枝,他也照样能耍出风来。
许久没活动筋骨,此时难免有些手痒。眼见裴元也挑了一根,洛风便道:“咱俩比比?”
裴元道:“比什么?”
洛风道:“比谁捉鱼既快又多。”
裴元瞧着他按捺不住的跃跃欲试,道:“洛兄先请。”
洛风也不同他客气,抖腕挽出个剑花,便屏息凝视水底那几尾梭巡暗影。
他那一枝子下去极快极轻,连水花也没溅起多少。再出来时,上头却稳稳当穿着两尾鱼,鱼鳃开合,尾巴止不住地乱拍,带出一连串儿的水珠子。
洛风把串了鱼的树枝直直伸过来,几乎戳到裴元眼皮子底下。既像邀功,又像献宝。
裴元道:“我捉鱼的办法却比这个还要快。”
洛风道:“莫不是挽了裤腿亲自下去捉?这底下石头滑得很。若不小心跌了 ,还得我连人带鱼给你捞上来。”
裴元摇摇头,冷不防道一声:“得罪。”
洛风未解其意,正思索间,忽觉掌内一空。定睛再看时,却见自个儿那串鱼不知怎的便到了裴元手上。
裴元稍稍后退半步,方才笑道:“可瞧见么?洛兄若想赎回,须得在半盏茶间捉上整十条,再拿来与我换。”
【24】
裴元翻动树枝,见鱼皮已烤得酥脆金黄,便隔着火堆同洛风道:“我这鱼熟了,你忙活这么半天,要么先给你垫垫饥?”
哪知洛风不知想了些什么,沉默半晌,不应不拒,却将自个儿手里的鱼递来,道:
“我的鱼生,你若不嫌,都给你罢。”
【25】
消食遛弯儿的时候,裴元提议去捡石子儿打水漂。
洛风不擅长打水漂。华山顶上天寒地冻,只好削屋檐上倒挂的冰凌玩儿。
裴元道:“我这一个能跳起三回。”
洛风正替他找寻扁平石子儿,便留神地听。果听见连着三下的轻响。
眼见裴元手上空空,洛风递去一把,恰恰好五个。
裴元道:“我再打个五跳的给你看。”
这一回果然又是五下轻响。可洛风看得何等专注,稍一揣度便咂摸出了端倪。
洛风道:“不若给我瞧瞧你手里还剩下几个石子儿来?”
【26】
天工一脉的弟子偶然间逛来药田,便赠了裴元一只新制的机甲松鼠,聊表慰藉。
洛风极少见到如此精巧的天工造物,又看这松鼠灵巧敏捷,能跑能跳,连尾巴也活动自如,难免有些好奇。每每从田间回来,头件事便是逮住这只松鼠赏玩。
裴元道:“活生生的松鼠比这个好玩。”
洛风道:“这个能替人敲核桃,活生生的松鼠却会把核桃囫囵塞进嘴里。”
裴元道:“这事儿也不光松鼠做得。先前有人想吃核桃却懒得寻榔头,索性也把核桃囫囵塞进嘴里,再用牙那么狠狠一咬……”
洛风道:“嚯,是谁这样聪明?”
【27】
裴元道:“你夸人就好好夸罢,作甚的还捂着腮帮子?”
【28】
这松鼠牙口着实利得很,连床脚都能啃断,偏有两枚核桃怎么也破不开。
洛风拎着松鼠的大尾巴,颠来抖去地反复查验,却找不出半点儿不妥之处。正想着去请个天工弟子检修一番,不想竟遇上药圣拄拐缓缓行来。
药圣来取他落在药田木屋里的文玩核桃。
【29】
裴元忽然说:“我已有多年未曾离谷。”
洛风辨不出他怅然与否,便问:“你可想好了要随我出去?”
裴元颔首道:“这是自然。”
三更已过,巡夜的人渐渐散去,连虫鸣也不剩几声。好像裴元提灯堪堪照明的方寸间就是整个天地,天地间又只剩了他们二人。
洛风笑笑,道:“如此甚好。”
裴元却显出些迟疑,最后索性停住脚步,道:“我……还不大确定。”
洛风沉默良久,未待他硬下心肠开口,裴元又道:
“出谷当真是往这边走?”
【30】
皮小花一步一挨地蹭到师父门前,却不敢贸然进入,只伸着一个顶着乱糟糟杂毛的小脑袋,悄悄往里窥探。
药圣年纪虽大,却还不至于老眼昏花。见这小徒儿蔫头耷脑的畏缩样儿,便知他有心事,遂招至面前细细问询。
皮小花低头摆弄衣带,嘴里支支吾吾,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好半天才轻轻同药圣说:“我说这个事儿,师父不可动气,也不可随意传与人听的。”
药圣捋须笑道:“你擅逃早课早是人尽皆知的事儿,哪消为师替你遮掩?”
皮小花压低嗓门儿急急道:“这回跑的不是我,却是大师兄呢。”
末了,他实在按捺不住,又疑心自家师父耳背,索性扯着一把稚嗓大声嚷嚷道:
“咱们大师兄,昨儿半夜三更的不睡觉,反倒悄悄同人跑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