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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午夜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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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实话,孟露有些动容。她能感受到他话里深深的情感,无论是对去世的姐姐,还是季何执,有瞬间她在为自己难过。她也想世界上能有这样一个人为自己的快乐祝福。
孟露捧着花稍微动了一下,蓝色的花朵从枝干上掉下来,黏在她黑色的裙子上,她叫了季昌鸣一声,用下巴指指裙边,让他把沾上去的花拿下来。
季昌鸣弯下腰照做,指尖捻起蓝色花粒。孟露看见他脸颊上有剃去胡须后的暗青,只有这样的近距离才能看清,她以为他是那种干净整洁到不会放任胡子在自己脸上生长的人。
路边车来车往,孟露忽视掉了旁边车辆的鸣笛声,她问:“这种时候,你会不会很想吻别人?”她的声音理智冷静,心跳却不动声色地加快。
季昌鸣略感惊讶,但只片刻,他明白了孟露的意思,他让孟露先上车。
他像平常一样问孟露:“你晚上有空吗?”
孟露照样若无其事地回答:“你问晚饭还是整晚?”
车子前面一只流浪狗飞跑过去,季昌鸣踩了一脚急刹,孟露惊魂未定,听见他说:“整晚。”
她露出惊喜的表情:“那我正好有空呢!”
“……去我家?”
“好。”
像没听出来她故意扭捏的语气一样,季昌鸣任孟露百般做作没舍得拆穿她,孟露感叹季昌鸣实在体贴。
身上有汗意,被车里空调吹得凉津津的,孟露想还是先洗个澡,回忆了好久,她才想起来今天早晨出门从衣柜里随便抓出来的内衣颜色。应该是浅灰的,和白色内裤搭起来不会突兀。
孟露往包里翻了翻,没带香水,她有些懊悔,季昌鸣问怎么了,她随便找了一个借口搪塞,她发现自己此刻竟然是期待的,她才不想被他发现。
一条新信息提示音,孟露看到季何执破天荒给她发消息,问她今天要不要过去。她现在没心思操心他的事,啪啪打了两个字扔过去——“没空”。
“你想在外面吃还是回家做?”
“你会做饭?”
“当然了。”
季昌鸣回答得格外自然,他这番做派似乎太过熟稔,孟露差点忘记这是第一次去他家,她心中一惊,为什么总会冒出许多无端猜测,她晃晃头,想从脑子里剔除这个多余的想法。
车在熟悉的小区大门前被拦下,季昌鸣递卡出去,孟露辨认出这就是她带他来看的那个楼盘。已经开盘许久了,楼里能看见许多亮灯。
停车上楼,孟露跟在季昌鸣后面走,他拿钥匙开门。推门进去,房间里很暗,漫着一种浅淡的香味,像是柑橘,又像橙子的味道。
灯亮起时,孟露发现餐桌上摆着水果盆,堆着青色的橘子和亮黄色的橙子。
季昌鸣拉开客厅窗帘,让孟露随便坐,他去换件衣服。
孟露四处看了看,几个月前空空如也的房子如今摆满了家具。房间很整洁,家具都是棕调的,配上纯白地砖,这很像季昌鸣的风格,他的人就像抛光过的枫木一样,你明白他的妥帖顺手都是人为打磨的结果,但你还是会觉得踏实。
也许是紧张的缘故,孟露喉咙没由来的渴。她心里有种错位感。她清楚房子里每一处设置,她知道他的卧室有一面很大的窗户,窗户下可以看见昼夜不歇的六车道高架。
她搞不懂此时心底隐隐作祟的慌乱从何而来,强行将这种感觉压制了下去。
季昌鸣走出来,他换了一件更宽松的白色圆领T恤,拉开冰箱门:“你想吃什么?”
孟露走过去:“有什么?”
“我昨天买了排骨,可以煮汤,还有番茄和鸡蛋。”季昌鸣拿着一颗红色番茄转过身。
孟露站在离他很近的位置,接过他手里新鲜结实的番茄,手指微微用力捏不出痕迹,番茄很冰,她头低着捏了捏,说:“可以做糖拌番茄,或者炒蛋也行。”
孟露抬头,看见季昌鸣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脸上,她耳边像有小虫在嗡嗡飞。
“其实我现在不是很饿,” 她垂下眼,“你……可以先吻我。”
季昌鸣抚着她的左脸,他的手指有些冰,他低下头吻了一下她的额头,然后等她靠得更近些时才贴上她的嘴唇。他的动作很轻,浅浅吮着她的唇瓣,抽离时孟露甚至有些不舍这个吻。
他和陈家太不一样了,孟露想。
季昌鸣给她夹了耳边的头发,嘴边有笑,语气无奈:“应该是我先问的,露露,你下次不要这么主动了。”
“不好吗?”
“我不想你辛苦。”
“那我先去洗澡,睡衣给我拿一件。”
孟露面红耳热,故作镇定地拿着季昌鸣给的衣服进了浴室。
她一头七荤八素地往浴缸里放热水,热气扑脸,她好像清醒了些。
季昌鸣吻技娴熟到如此地步,连她都有些招架不住,看来他三十多年没白活。左右今天到他家来了,让他主动一回不亏,一切顺理成章,她甚至没想下一步要怎么办。
季昌鸣在原地站了会,右半边身子发凉,他发现冰箱门没关,又拿出两个番茄准备切了凉拌。
刚把番茄切成两半,手机叫起来,季何执的名字在屏幕上闪动,季昌鸣放下刀接电话。
番茄红色汁液渗进竹砧板,他问:“什么事?”
“在家吗?”
“在。”
“开门,我在门口。”
“按铃就好了。”
“不想按。”
两人俱是言简意赅,季昌鸣去开门,门一开季何执二话不说就往他怀里扔了一个包裹,他抬手接住,听见季何执面无表情地说:“小赵姐炸的鱼干,非让我拿给你。”
无事不登三宝殿,他要是肯专程为送鱼干跑一趟,那就是他妈在天上显灵了,季昌鸣不信有这等好事。
“还有什么事?”
季何执瞥见了门边倒放的高跟凉鞋,笑容突然变得奇怪:“我想进去说。”
季昌鸣侧身让他进去,顺便把鱼干放在了餐桌上,抱着手臂看他:“有什么事说吧,要是做了些鸡鸣狗盗的烂事让我帮你,那就赶紧滚。”
季何执不知道四处在看什么,闻言冷哼:“我要钱。”
“要多少?”
“六千。”
季昌鸣皱眉:“你要钱做什么?”
“换电脑。”
眼神掠过,沙发上放着一个黑色的女式提包,季何执听见浴室有水声,然后他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季昌鸣似是不愿他久留,听完他的说辞就答应下来:“我明天转给你。”
“不行,”季何执半躺在沙发上,“我要现金,现在就要。”
季昌鸣不想再跟季何执废话,走进房间,没一会拿出一个信封丢给他,季何执接住信封,但没起身。
他皱眉:“还有别的事?”
季何执没答话,打开信封把钱全都倒了出来,接着一张一张数起来,手指迟钝得像装了假肢。
季昌鸣觉得他今天是诚心找不痛快,一忍再忍,还是怒了:“你没看见我这里还有别人?别闹了,拿着钱快走,要换什么型号的电脑我让张筌这两天给你挑。”
季何执耳朵仿佛失去了功能,没听见一样还在数钱,等数完最后一张,他将钱叠好塞进信封,站起来和季昌鸣面对面。
这两年季何执长得很快,他们差不多一般高。
季何执望了眼浴室的门,嘲讽笑道:“你凭什么能重新开始?你有什么资格过得好?”
浴室门从里面打开,孟露刚穿好衣服出来,她突然发现客厅中间站着两个人,都正朝她这边看过来。季昌鸣脸色发白像受到了什么刺激,季何执表情更奇怪,喜怒交织着,嘴角扯出一个扭曲的弧度。
孟露被看得尴尬,正要和季何执打招呼,却见他瞪了她一眼,随后头也不回地走了,连大门都没关上。
孟露完全在状况外:“小执他怎么来了?”
“来拿钱。”
季昌鸣脸色很不好看,又不像是生气的样子,他把季何执带来那包东西拿到厨房,打开,里面装着炸得酥黄的鱼干,旁边还有一小袋酱料。
孟露观测着季昌鸣的表情变化:“你们吵架了?”
“每次总是没说两句就变成这个样子,”砧板上的番茄切开一半,季昌鸣拿刀接着切,“是我没教好他,我没脸见我姐。”
“也许你们需要好好聊聊,小执他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但是和他讲了绝对不会听。
孟露能理解他的行为。不知道是不是每个人青春期都是这样,没什么坏心眼却也十分讨人厌。而且这种讨人厌是双向的,别人看他不顺眼,他看别人同样如眼中钉。
要是再遇到自己的高中老师,孟露一定得好好感谢他们,没早早把她当成废纸一张扫进垃圾桶。
季何执拿着钱一路风风火火走出小区,侯昂骑着摩托车在路边等他,看他来了按了两声喇叭。
“拿到钱了吗?”
季何执没说话把信封拍到他怀里,侯昂抽出来一看厚度,咋舌:“你舅对你真好啊,真大方。”
他一声冷笑,脸上一点高兴的表情都不见,侯昂小心问:“他骂你了吗?还是他不相信你的话?”
“我以后都会还给他,不想欠他的。”
“别说气话,他给你的,又没说是借你的,再说了,你妈遗产不都在他那吗?他给你再多也是应该的。”
“行了,”季何执满脸不耐烦,“你带着钱先走,我还有事。”
侯昂小心地把钱塞进小包挎在胸前,看见季何执往回走连声叫他:“哎,你去干嘛啊?”
望着不远处高楼的灯光,季何执嗤了声:“救个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