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碌碌》盒西

13、跟回家

　　季何执全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孟露走到他身后还没发现。她看到他屏幕上堆着黑色的对话框，并不是花花绿绿的游戏界面。

　　孟露先咳了声，季何执戴着耳机无动于衷，然后她张开手掌挡在了他的电脑屏幕前。他抬起头，看到是孟露，他的表情由怒转为惊讶，更多是错愕，像是在惊讶于她的出现，但他很快恢复冷静，视线继续回到屏幕上。

　　旁边一堆眼睛明里暗里盯着这边的动静，孟露还是想给他留点面子，于是说：“你先跟我出来。”

　　季何执没说话，侯昂旁边那帮人开始鬼喊鬼叫，看热闹不嫌事大，侯昂急得挥舞手臂让他们住嘴。

　　见季何执拒不合作，孟露有点冒火了，大庭广众之下，她挤出自认为和蔼可亲的笑容，温声询问：“起不来？要我拉你？”

　　季何执不慌不忙地关掉对话框，关机，最后才站起来。从他拖拖拉拉的动作里，能看出来他做得很不乐意。
　　孟露才不管他乐意不乐意。

　　走出网吧大门，她总算呼吸上一口正常的空气，她走在前面，没回头也知道季何执跟在后面是个什么表情，指不定在心里骂了她多少回。

　　孟露喘了口气，叹服道：“我简直不知道你们怎么在这待下去的，不怕被熏死吗？”

　　没人回答，孟露回头，猛然间被吓了一跳，季何执站得很近，他的眼神充满好奇，凑近孟露闻了闻。孟露更奇怪地看着他，退后一步：“你干嘛？”
　　“你身上有股味道。”
　　孟露闻自己衣袖，闻到了洗涤剂的香味，季何执又补充道：“是烤鱼的味道。”

　　“厉害啊。”孟露随便表扬了一下，想开口说正题，结果又被他打断。

　　季何执还穿着夏季校服，没有衣袖，于是他拉起上衣宽大的下摆，朝孟露扬下巴：“你要不要猜猜我刚才吃了什么。”
　　孟露觉得他的行为明显在转移话题，但还是回答了这个无聊的问题。
　　“烤肉。”
　　季何执啧啧称赞：“你也很厉害啊。”
　　“我看见你们一堆人从烤肉店里出来。”
　　季何执挑了挑眉，没接话，路边有车嘀嘀鸣笛要他们让路，因此孟露扯着季何执胳膊走到了人少的小巷口。

　　巷子里没灯，隐约能看见中间靠墙叠放着几辆自行车，黑漆漆的夜空下，半空中的电线像织毛衣一样扭成一团。

　　孟露突然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准确来说是她不知道从何说起，是开门见山地说明她的来意，还是一不做二不休给季昌鸣发消息，让他自己来接人，又或者走温情路线，先对他这段时间的学习生活关切慰问一下。

　　没等她想明白，季何执突然朝她身后指了指，孟露转身，一只油光水亮的黑色老鼠朝她这边窜过来，孟露浑身僵硬地看着老鼠从她脚尖前飞跑过去，接着钻进旁边的排水口里，不见了踪迹。

　　转回身，如果她没看错，季何执笑得肩膀都抖了，毋庸置疑，他在嘲笑她。
　　孟露一时气急，想挽回点面子，她选择了最省事的做法——直接给季昌鸣打电话。

　　孟露装模作样拿出手机，问季何执：“你舅舅电话多少？”
　　季何执飞快地报出一串数字，孟露按了半天，看他没动作，她恐吓道：“我真打了。”
　　季何执摊手，一副随你便的样子。孟露奇怪地问：“你这回不怕了？”
　　“随便你打，我走了。”
　　他说完真的打算抬腿走人，孟露忙喊住他：“你去哪？”
　　“你管不着。”
　　“不回学校吗？”
　　“……”
　　季何执踢开脚边的易拉罐没理她。

　　他走得飞快，路过网吧没再进去。孟露在后面追了他半天，终于在红灯前拦住了他。
　　“你先告诉我你现在要去哪？”
　　季何执一脸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孟露不明白自己这一晚上上蹿下跳，到底是为谁辛苦为谁忙。她气得气都喘不匀了，插着腰朝季何执伸出手：“行吧，那你先还我钱，别忘了你还欠我两百块。”

　　季何执闻言从校服裤袋里摸出两张皱巴巴的红钞拍在她手心里，而后绕过她走了。孟露就是想拿这事煞煞他，谁想他真还了她钱。

　　红灯转绿，季何执大步走过斑马线，身后安静异常，他脚步逐渐变慢，最后停住了。他只是好奇，仅此而已，他回过头，孟露已经不见了。

　　季何执气得冷笑了一声。虽然他总是半途而废，但他最讨厌半途而废的人，只知道装出一副关心你的样子，结果跑得比谁都快。

　　牵着气球的小女孩走到季何执面前，问他要不要买气球，被季何执瞪跑了。
　　夜色像海水一样深，彩色的气球闪着光，被细线牵着，漂浮在空中好像发光的彩色水母。

　　隔着长长的马路，女人单手捧着东西另一只手朝他挥了挥，季何执转过身踢掉一个石子，停在原地没再往前走。

　　孟露一见绿灯就跑了过去，上气不接下气地抱怨：“你学校，反正都关门了，你走再快，也赶不回去了。”

　　“你拿着什么？”
　　季何执想拿孟露手里的东西，被她躲开：“我买的东西和你有什么关系？”
　　他指着孟露攥着的一把零钱：“我的钱。”
　　“你欠我的。”
　　“我不要了。”

　　季何执每次都是说走就走，孟露已经没力气追他了，在后面喊他：“给你给你，你过来拿。”

　　季何执退回来不客气地抽走一袋爆米花，孟露想东西都拿了应该能好好说话了吧，看见季何执拆开包装吃了一颗爆米花，脸皱了起来。

　　“怎么了？”
　　“我从来没吃过这么，”他停了一秒想词，“不甜的爆米花。”

　　孟露从他那里抓了一颗放进嘴里，说：“最后两袋，说不定糖用完了，将就一下，老人家大晚上出来摆摊不容易。”
　　“你在哪买的？”
　　“就在那个路口边，有个老奶奶骑着三轮在卖，还是用锅炉爆的，我闻见香味去的。”孟露嚼了嚼，肯定了季何执的说法，“味道是有些淡。”

　　季何执一颗接一颗往嘴里扔爆米花，孟露看他心情转好的样子，再次问他：“你等下去哪？回家我就给你叫车，学校你也回不去，要不然就让你舅舅来接你也行，那你要自己等他，我先走。”
　　“为什么？”

　　“很尴尬，我还没问你为什么上次要和我说那些，搞得我现在不知道怎么面对他。”
　　这段关系放冷之后，孟露回想起来都头皮发麻，就让它冷着吧，最好扔进冻土层里，就当从未存在过。

　　季何执表情有刹那变得奇怪，他吃着爆米花没回答。孟露抓住爆米花袋子的封口，他停下手，孟露说：“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季何执犹豫着说：“不知道去哪，可能去找侯昂。”
　　“为什么不回家？”
　　“回去哪里？”他突然意识到孟露说的地方是哪，断然拒绝，“我不想回去那。”

　　“好，最后给你两个选择，等季昌鸣来接你，或者跟我回去。”
　　孟露想今天已经仁至义尽了，她算是把该干的事都做完了。上次他给她打工资的时候，她还有些受之有愧，这下全没了。

　　季何执最后跟孟露回了家。孟露在让他做出选择之前就知道他会这么选，他和季昌鸣的关系势同水火，他们要是在街上打起来，她一个柔弱女性可拉不住。她决定先让季何执在她家待一晚上，第二天再轰他去学校。

　　孟露进了电梯按着开门键，催他：“你快点。”
　　季何执在后面慢吞吞走进来，她看他一脸不知道在想什么的表情，开他玩笑：“怎么了？是不是想起了在这个电梯里的美好回忆？”
　　“……”季何执不理她。

　　孟露感叹：“好久没看见金灿了？她和你一班吗？”
　　季何执拎着两袋爆米花靠在墙上，揉了揉眼睛，看上去有点困了，他语气不佳地回答：“你管那么多做什么。”

　　“这么漂亮一小姑娘对你死心塌地，你就一点不心动？”孟露忍不住关心起这帮小屁孩的感情生活。
　　季何执懒懒出声：“我不喜欢她，说再多也是空的。”
　　“真无情，”孟露再次感叹，“亏她还为你做那么多傻事。”
　　“为我死了也没用。”
　　“你！”孟露感到天又聊不下去了，“要是你喜欢一个人，人家和你说，你为我死了我也不喜欢你，你难过不难过？”
　　“我会为她去死。”
　　孟露没听清：“你说什么？”

　　季何执看着她：“我喜欢一个人就可以为她去死，不喜欢的为我死了也没用。”
　　也许是他说话的语气太认真，她看见他的眼里窜动着属于年轻的光芒，像有火焰。
　　“太幼稚了这种想法。”孟露嘴里这么说，但竟然没怀疑他的话。

　　电梯门开了，孟露跟在季何执屁股后头苦口婆心地劝告：“你拒绝人的时候也要好好说，小孩子很容易受打击的。”
　　“知道了知道了。”季何执敷衍地回答。

　　声控灯一路亮起，季何执走过廊道，停在孟露家门口等她开门。
　　孟露从包里找钥匙，找到钥匙的那一刻，她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她奇怪地问季何执：“你怎么知道我家住这一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