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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鲫鱼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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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露被季何执的话搅得心烦,即使她没有更进一步的想法,被这样直接告知你不行,还是怪让人难堪的。如果再年轻几岁或许她会不信邪,到现在,她只是烦得抓着头发倒在床上,没过一会儿竟然睡着了。
再醒来是被手机的震动铃声吵醒,快晚上十点了,孟露眼睛睁开条缝瞄了眼屏幕,也只有宋德娣会这么晚给她打电话。
她清清嗓子接电话:“妈。”
宋德娣:“吃饭了吗?”
“……”
听着她那边搓麻将的声音,就知道她现在心思全在麻将桌上,只会下意识问她这句话。
孟露趴在床上翻了一个面,突然感到这是个机会,于是在时隔两个多月后主动坦白:“我分手了。”
她没说陈家的名字,她想宋德娣也记不住,果不其然,宋德娣问:“是那个姓王的?”
“姓王那个是我大学的男朋友,我都毕业两年了,我到底是你女儿吗?”
“现在想起我这个妈了?”宋德娣吃了一张红中,“几个月没打一个电话,我还以为你出事了,急得我赶紧给你打电话。”
孟露不吃她这套:“你现在才想起来,要是我真出事,尸体都化骨了。”
“行吧,没事就好,被你这么一打岔,我都忘了原来想讲什么了。”
宋德娣说的是黎城话,尾音轻,骂人时也不见凶相,孟露好久没讲家乡话,一时间有点转换不过来,干脆还是讲的普通话。
宋德娣打着电话还糊了牌,笑得嘴合不拢,她想起来这次通话的目的,和孟露说:“下午的时候家里来了个师傅,我让他给你算了下,说你下半年财运天降桃花盈门。”
“然后是不是还说我命里有血光之灾,让你破财消灾了?”
“那倒没有,”宋德娣说完才反应过来孟露话里的调侃意味,啐了她一句,“反正你照顾好自己,没指望你能挣多少钱,人别丢了就行。”
孟露有点感动,哼了声:“你对我要求也太低了吧?”
“你出生我就找人给你算过命,一生平平碌碌。这样就行了,好好照顾自己,少折腾,不行就回家。”
牌友叫喊着要洗牌,宋德娣没听出孟露声音的变化,说完挂了电话。
孟露眼里涌上的泪意硬生生被她的话逼了进去。这么多年,她听这些话听到耳朵快起茧子,她怀疑自己如今一事无成的样子就是受到了这些说辞潜移默化的影响。
她气得又翻了个身,想睡觉,隔壁传来规律的咚咚声,像在凿墙,敲了一阵又开始敲,孟露睡不着,爬起来把季何执的练习册找了出来。
如果不是最后一点残存的责任感支撑着,她会忍不住把这本堪称当代狂野派书法典范扔进垃圾桶。
看完前面几页还没发现端倪,直到看到最后一页语文的大作文,是让写一封信给自己父亲。文章八百字流水账生动描写了他爸如何带着他吃喝玩乐,并在文章结尾深情赞美了他的父亲,孟露觉得不对,一看落款——“您最爱的儿子:侯小昂”。
季何执也要开学了,孟露本来想就用这个做暑期的总结,连临别赠言都想好了,这么看来什么都不用,她能直接撂挑子走人了。
她居然蠢到相信他的瞎话。
想到季何执,他说的那些话阴魂不散地在耳边绕来绕去,孟露在床上翻到半夜才睡着。
第二天起床上班,孟露没心情仔细化妆,就打了个底,想等到公司再补点妆。她特地翻出好久没戴的墨镜,用来掩饰自己两只巨大的的肿眼泡。
孟露关上门,隔壁同时传来关门声,她看过去,隔壁一个穿着红色运动衫的壮硕男人正好也要出门。他们是邻居,但之前从来没碰到过。她回忆片刻,确定真的没有见过他。
男人朝孟露点头示好,孟露也微笑着点点头,然后去坐电梯。男人也进了电梯,电梯狭小的空间里只站着他们两个人,但孟露还是下意识给他让了让位置。
沉默中,男人突然说:“今天好热。”
孟露眨眨眼睛,她想他应该是在和自己说话,于是回答:“是很热,不过比前段时间要凉快。”
男人目视前方,语调毫无起伏地抱怨:“热死了。”
孟露没再说话,她直觉不对劲,电梯一到就立马走了出去,她觉得这个人好奇怪,说话的语气也很奇怪。
到公司,孟露发现生理期到了,她怀疑早上是因为生理期期间激素分泌过剩导致自己想太多。每个人说话方式都不一样,可能他平时就是那样的。
想完孟露就把这回事扔到了脑后。
她姨妈一来就上火,比火山喷发周期还准。这次她嘴里长了两个火泡,一嚼东西就疼。高珠和蔡某近期处得不错,又说下午下班要约着玩,被孟露坚决拒绝了。
晚上孟露在外面打包了一份盒饭带回家。饭扔在桌子上,人直躺在床上,手机很安静,一条消息都没有,她感到久违的平静,在床上抱着枕头睡了过去。
再醒来又是被隔壁的凿墙声吵醒,孟露暴躁地用脚后跟砸了几脚墙,凿墙声停了,孟露爬起来掰开筷子,没吃两口饭,隔壁咚咚咚又响了起来。她一拍筷子,跑到隔壁门口敲门。
不一会儿门开了,门里的男人面色阴沉,孟露张嘴还没说话,就瞧见他手里拿的铁锤。
“什么事?”男人面无表情地问。
孟露露出抱歉的表情:“我刚刚在家里跳舞,怕吵到你,所以来问一问会不会打扰到你。”
“跳舞的话。”男人缓缓将目光转向孟露的脚,她刚刚气昏头,没穿鞋冲了出来,她紧张地退后一步。
男人说:“你是不是去问楼下的人比较好?”
“你说得对,是应该问他们。” 光着脚踩在门口地毯上有些扎,孟露被他看得不安起来,尴尬地笑,后退回了自己家。
盒饭放冷了,孟露懒得再加热,将就着吃完,隔壁后来再没砸过墙。
隔壁那家伙真是个怪人。
隔天两人又坐了同一趟电梯,孟露不知道这是不是缘分。男人还穿着那件红色运动衫,这么热的天,孟露不知道他是不是没换过,总之没闻到异味。
两人无话,电梯停稳后震了震,到了一楼准备开门,掉漆的金属门呻吟了两声居然卡住不动了。
孟露望着门,确定它没有想打开的迹象,然后看了眼身边的男人。他像电梯门一样一动不动。她自觉地拨通了墙上的紧急电话。
在等待工作人员前来开门的这段时间里,孟露觉得无聊,于是开始没话找话。
“你是新搬来的吗?以前好像没见过你。”
“不是,”男人望着天花板,片刻后落下视线,“我搬到这里已经四个月零八天了。”
“哈哈哈记得这么清楚啊。”
孟露努力地笑,电梯里只有她一个人在笑,男人一丝不苟,嘴角都没抬一下,她的脸逐渐僵住。
收起笑,孟露默不作声地改变姿势,想要站得和男人一样直,冷了半晌,孟露又找话:“我叫孟露,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卢静竟。”
“静静?”
孟露觉得这个名字和他人有些不搭,又听见他解释:“竟然的竟,第三个字。”
“哦,这个名字还蛮特别的。”
“……”
孟露有点冷,过了一会儿她又想到一个话题,她问卢静竟:“这两天,我总是半夜听见隔壁在敲墙,请问是你在敲吗?”
卢静竟慢慢点头,显得有些僵硬。
孟露接着问:“你在敲什么?”
“……敲核桃。”
“做什么?”
“补脑。”
在卢静竟时而卡壳的讲述中,孟露得知他在外包公司做程序设计,这两天正在熟悉一个新项目,每天回家工作到半夜。讲完这些话好像花费了他不少力气,他憋得脸都红了。
孟露一想,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这么久,这样看来他人品还行。
后来终于有人来放他们出来,还把他们批了一顿,说他们明知道电梯故障还非要用。孟露下班回来特地跑到电梯口求证,那里确实放着一张暂停使用的牌子,早上出门太急没看见,没想到卢静竟也没看见。
楼下小卖部张叔最近迷上了钓鱼,一有空就背着折叠椅去河岸边钓鱼,钓来的鱼一家人吃不完,孟露去他那买挂面的时候被硬塞了一条活蹦乱跳的鲫鱼。
孟露拎回家,和那条鱼大眼瞪小眼,狠下心把鱼摔晕剖了。她以前不敢干这种事,越大心越硬,不用别人教,自己就学会了。
不知道是不是早上问过他,隔壁今天没砸核桃了。孟露煮着鱼,门口有人敲门,她穿着围裙去开门。卢静竟站在门口递给她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一袋核桃。
“都给我那你不吃了?不是说要补脑吗?”
卢静竟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直视她,挠了挠后脑勺:“我有好几箱,你还要可以找我拿,打扰到你很对不起。”
看他紧张的样子,孟露知道他肯定做了很久心理准备才来敲她的门,于是收下了他的赔礼。正好鱼汤煮好了,孟露请他进来喝汤,他推脱了几下拗不过孟露的热情,还是进来了。
卢静竟和孟露对坐在厨房边的小圆桌前,圆桌中间摆着一盆鱼汤,卢静竟双腿并拢绷坐着,时不时偷看孟露一眼。
孟露给自己盛了两勺汤,然后拿过他的碗,卢静竟伸手抢过孟露手里的勺子,说:“我、我自己来。”
“你来吧。”
孟露松手让他自己来,他手抖了下,汤洒在了桌子上,在他紧张地道歉前,孟露抢先原谅了他,她有点想笑:“第一次到别人家做客?干嘛这么紧张?”
卢静竟不说话,闷头喝汤,孟露没再开他玩笑,也喝汤。
孟露心里清楚这个鱼煮得很一般,唯一的优点就是熟了。卢静竟给她面子,把碗吃得干干净净,等两人都吃完了,还抢着收碗,孟露想他真是太客气了,本着东道主精神没让他洗碗。
卢静竟站在孟露身后踌躇了很长时间,终于问出了藏在心里的那个问题:“你男朋友不回来吗?”
孟露把碗放回碗架,想他应该问的陈家,于是回答;“早分手了。”
她没回头,只听见身后啪嗒欢快的脚步声,转身看见卢静竟一溜烟跑出门外,门都忘了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