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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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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锦阑停住了步子,与他隔了两尺的距离不再往前,无措的张了张嘴,脸上的热络和欢喜都凝成了薄薄一片,好像随便一碰就会跌碎在地上。
好在有喜儿,他为锦阑撑开阳伞,请他挪步踏入宫门,替他回了刘云川一句:“有劳刘侍卫了。”
刘云川依旧跪在地上,直等到锦阑从他身侧经过,他才重新站起来,不远不近的就在锦阑身后跟着。锦阑只能听见背后的脚步声,还有刀鞘和玉佩的碰击声,一下一下响在宫廷炎热的午后。
他数次想回头都被喜儿用伞柄挡了,到第三次的时候,喜儿低声喊他殿下,对他轻微的摇头。锦阑这才放弃,无言的走向寝宫,路上途径很多熟悉的地方,也有很多新鲜的面孔,他都一一分得清,什么是旧的未变的,什么是新的未见过的。
他的寝宫三秀宫如今是大变样,重彩上新漆,华灯锤红绦,宫里多了这样艳丽的一角,以前环绕着的那种冷清的氛围就再也寻不见了。
太监祝贵被调来服侍锦阑,已经在门口等候许久,远远看见锦阑和喜儿的身影便已经迫不及待的迎了上来:“恭迎十一殿下,十一殿下身体安好。”
锦阑微微点头,绕开祝贵进了寝宫大门,喜儿收了伞再次向刘云川致谢,匆匆地也跟着进了去。刘云川看着那背影消失在门后,才发现自己掌心里聚了很多汗,心率也比平常快许多,砰砰在胸膛动荡着。
天热也不至于如此。
他转身正欲离去,却听见背后宫门吱呀,于是他毫无念想的就是立刻回过了头,却只是一个宫女要往里面送水果,藕荷色的裙摆一飘就融进了朱红色的高门里。
还以为……刘云川自言自语,却也仅限这三个字,没有更多的后续。他为官以后步步小心,许久没有这样仓促的去自以为,这的确是生存的大忌了。许多事情就是因为一刻的以为,或成笑话,或成死局。
“刘侍卫是找我吗?”这回锦阑的声音是真真切切的从背后来了,吓得刘云川退了半步,目光左右晃着却没看到人,神情好生紧张。
锦阑觉得好笑,拍了拍手叫他抬头。
原来他不知何时在里头架了梯子,攀在上面勉强从墙头露出个脑袋,就这么探着头望过来,他看到刘云川这样窘迫,笑的眉眼都弯了。
“殿下你这…可当心别摔了。”刘云川朝着他急急走了两步,手臂也不自觉地伸出来,生怕来阵风把这个小人给吹落了,“你还是赶紧下来吧。”
“那你别再叫我殿下。”锦阑单手支着脸,就这么看着他,好像墙头开的红花儿。
刘云川实在不明白锦阑什么意图,无奈的回答:“尊卑有别,殿下这是为难小臣,小臣不能做不合规矩之事。”
“像现在这样四下无人的时候,你就叫我锦阑,我也叫你云川,咱们俩关系就算好的,这样总行吧。”锦阑说着似乎来了更大的劲头,把身子探出来更多,摇摇欲坠的吓得刘云川跑到了他正下头喊了好几声小心。
脖子仰久了不免酸,刘云川也怕他再这么闹真要跌下来,于是只好从命,在喉咙口酝酿好久,才说出一句锦阑快下来。
锦阑快活的应了一声,脑袋就在墙头消失了,听动静是沿着梯子在往下爬。
等一会儿看到喜儿气急败坏的搬着梯子从三秀宫出来,刘云川才从那个墙角离开,他觉出自己一直都挂着笑,这会儿嘴角有些僵了。
没走出几步就看到宁嫔的人端着些物件玩意儿往三秀宫走,刘云川侧身让了让,看到里面不少金玉器件,可惜锦阑对这些并不偏爱,倒不如送几碟子香糕甜饼来的好使。
果如刘云川所想,锦阑收到东西也不像有多大欢喜,他是头回收到宫里娘娘的赠礼,却没有表现出受宠若惊的样子,反而在看过礼品后心里有点不屑,一眼就瞧出了都是些过时的东西。
“不喜欢的东西打发给下人觉得不值,送到我这里来还要我感恩戴德。”等人走了,锦阑看着里面一件黄金的兔子摆件,这是宁嫔诞辰的时候宸妃送的东西,对应宁嫔的生肖,东西实在算不得精致,勉强算份心意,恐怕宁嫔自己都忘了这是哪里来的。
那兔子的模样铸造的有些呆傻,两只眼睛没有什么神采,愣愣地不大讨喜。
或许在这些嫔妃眼里,锦阑或许就是这样一只兔子,无害又无辜,谁都可以把自己把控在掌心里。
安静了半晌,锦阑拿起那只兔子摆在了最显眼的地方,甚至把皇帝送的梅子青香炉都挤到了一边。这两个东西摆在一起实在可笑,一个是精巧典雅的古物,一个是粗糙拙劣的玩物,如此近的比对,任谁都看得出是云泥之别。
傍晚的时候皇帝亲临三秀宫,还让人带来了糖藕,他进来的时候锦阑从小书房奔出来,看到周围不少宫女太监就赶紧刹了脚,规规矩矩行礼,把嘴角绷紧了学着和其他人一个模样。
皇帝本来严肃地神情松了下来,像是卸掉了沉重的甲胄与面具似的,突然有了慈父的面孔,免礼后揽住锦阑的肩头,一言不发地听他说初回宫这里那里都如何的变了。
“你之前在书房做什么?”皇帝坐在后看到锦阑手背上有点墨汁,便随口问上一问。锦阑说无事可做,画些花花草草打发时间。
皇帝来了兴致让喜儿把画拿来,画的是睡莲,笔法着色都无可挑剔,布局疏密有致,画面上一派祥和静谧,算是佳作。锦阑无他长处,只有书画诗歌天赋异禀,若是长在江南富商门第,该是个名噪一时的风流才子。
“这画画的不错,就是氛围太沉了。”皇帝也不是鸡蛋里挑骨头,他自己也爱慕风雅,国库里不少收集的名家作品,又有年月的沉淀,鉴赏能力实属上乘,他说的也不差,这幅画技艺上没得诟病,但是表现上就很平平了。
锦阑瘪了瘪嘴,当即揉了整幅画:“等父王寿辰,锦阑再送一副莲。”
“要是还像这样的,不送也罢。”皇帝看着锦阑蹙起的眉心,有意逗弄他。锦阑用力的把烂纸团子丢了,道:“不能,送给父王的得是顶好的。”
闻言皇帝轻笑着催他尝尝糖藕,手艺是不是不比山庄里的师父差,却瞥见了香炉边上那可笑的黄金兔子,他立马就拉了脸说这么次的东西摆出来做什么。
锦阑温顺的答宁娘娘赐的宝贝。
皇帝神色没变动,就是目光定在了锦阑脸上,他盯着这张好看的面相,他记忆里都是乖巧的模样,胆怯的模样,委屈的模样,在生吃血肉的宫里,锦阑没有利爪也没有尖牙,和这兔子并无两样,无论哪个要嚼他都是轻而易举。
“宁嫔也是糊涂。”皇帝语气趋于平淡,听不出怒还是喜,“你属蛇她也不记得,胡乱送东西。明日让内务府送金蛇一座把这破烂替了。”
锦阑动了动眉梢,没有应答。
皇帝皱眉:“怎么,你还更喜欢这只丑兔子不成?”
“兔子再难看也是兔子,憨态可掬的。蛇……又不大好看,在地上爬着又吓人。”锦阑犹犹豫豫的说着,声音是越来越小。
皇帝也不知道该气该笑,敲了锦阑的额头一下:“我看宫里最不知好赖,最糊涂的还是你!罢了,罢了。”
次日,内务府还是来了人,用小托盘送了两只毛茸茸的兔子来,两只小动物看着都还很幼嫩,缩在一起发着抖,锦阑拿手轻轻碰它们的耳朵都会吓得蹿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