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情树下》何处人笙箫

4、Chapter 3

　　这陆离有一番好本事，何之桓是看在眼里的，在陆离到来后没多久，他就旁敲侧击的问过璇后的身子是否有办法恢复。
　　陆离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在何之桓的失望下，说道：“普天之下，唯‘前灵膏’能抵孕凤之伤。”
　　何之桓无奈的叹了口气，转过身子去。前灵膏，他何尝不知道需要前灵膏啊！可该死的前朝余孽，人不知生死存亡不当紧，连带着把前灵膏的配方也一同灭迹了！何之桓渐渐陷入沉思中：“若当时没那样做，或许璇儿就不会蒙受这般痛苦了……”
　　话还要回到10多年前，也就是莽野大陆元年。那时皇室式微，各路王侯风起云涌，皆有称霸天下之心。因各地战局不断，而人命贱如草莽，一座座城池废墟耸立在空旷的原野上，人皆称世道如莽荒之草野，为乱世之乱世，原来的泰亚大陆就被人改称为莽野大陆了。
　　而那时的何之桓，年仅17岁，生在申宿城一位侍臣的家中。申宿城的城主离战，人如其名为战狂，极力鼓吹王国实力，主张举兵歼灭诸国。申宿城本就是一个小城，军队数量不多，所以离战为扩充军队，大肆抓壮丁入伍，造成大片的农田撂荒，百姓苦不堪言。何之桓的父亲冒死进谏，一劝其放弃出兵，二劝修养生息以扩充王国实力方为上策。生性多疑的离战，不仅没听的进去，而且暗自认为何之桓的父亲定被他人所收买，是以下犯上的内奸。所以就在某个雷雨交加的夜晚，遣人灭了其满门。
　　那晚，何之桓正在友人家饮酒作乐。酒酐七分醉，酒意袭来，人已酣睡。他不知睡了多久，突然被友人推醒了。
　　“干嘛啊，李国昀？”何之桓翻了翻身子，准备继续睡觉。李国昀见他醒了，又用力推他几下，这下何之桓彻底没法睡了。
　　“干嘛啊？有病！”何之桓抱怨道。
　　李国昀低声附耳说：“事态紧急，你先随我入地道。”说完，起身转动了几圈大堂左坐席旁的玉烛台，“噌噌”的声音发来，完整的石地板突然显出一个向下的楼梯，他随即带着何之桓钻了进去。
　　何之桓觉得李国昀奇奇怪怪的，但知心好友这般做，肯定有他的道理，所以他紧跟着一言不发的走。楼梯的尽头，是一间拥挤的房间。之所以拥挤，是因为各种食物与水挤满屋子，仅一张石床能坐人。
　　李国昀坐在石床上，对何之桓说道：“你家出事了！据说王上派兵将你家里人全抓走了，现在全城到处都在追缉你，你先在这里躲几天吧，我再出去打听下消息。”
　　何之桓心里瞬间被点了一把火，着急道：“母亲和父亲也被抓走了吗？不行我得去救他们！”说完准备往外冲。
　　李国昀重重的朝何之桓背部打了一拳，将其打倒在地，愤怒的说：“你疯了！你知不知道现在被人发现你在我家，这个窝藏罪肯定难免了，我也会让全家受到牵连。”他见何之桓不说话，又轻声说道：“我知道你心急，不过你现在不方便露脸，我帮你打听，兄弟你放心！”

　　几天以来，何之桓如坐针毡般急躁，但每日等来的消息，都让他越加烦躁了。这日，李国昀突然急匆匆的冲进来，对何之桓说道：“不好了，你父母马上便要被当街处斩！”
　　何之桓“蹭”的一下窜了起来，眼眶湿红的便要冲出去。李国昀本能的站在他身前拦住，可双眼对视时，李国昀低下了头，后说道：“你先换一身衣服，现在这样会暴露的。”说完，李国昀出去了，没一会又回来了，并把一身脏兮兮的仆人衣服扔给了何之桓。
　　当何之桓与李国昀来到行刑地时，刑罚已经结束了。人群渐渐散开，时不时传来一声叹息声，尸体上流出的血液染红了整个地面，也染红了他的内心。何之桓双眼狰狞着，牙关紧咬拳头紧握，一股劲似要发泄但又无从下手。他头脑一片空白，渐渐变得呆滞了，连李国昀趁机将他带出城外都没有感觉。天色渐晚，二人终于来到了一座山庙中，李国昀收拾了一个稻草窝后，对他说：
　　“之桓兄，王室如蟒毒在背，嗜战成狂，百姓苦不堪言。今兄之父母惨遇不测，实乃王上之暴行。之桓兄节哀顺变，二老定会化为英魂指引你前行的。”
　　何之桓呆呆的看着烛火，人似傻了一般。
　　李国昀叹了口气，向何之桓拱了拱手，说：“之桓兄，全城禁严，我不便多留。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望兄弟珍重。”说完，就急匆匆的走了。
　　之后，就是何之桓与素心老人的相遇了。那次相遇过后，何之桓心志大改，从此奔走于申宿城的四郡八台进行游说，更是因缘际会的相逢了当时身为玉杭郡郡主长女的璇后。在得到玉杭郡的支持与其他郡、台的帮助下，何之桓才推翻了离氏王朝，匡清了申宿城的环境。关于他与璇后的故事，我们暂且搁下来不讲。
　　当他进入申宿王府与离战对峙时，离战一脸欣赏的询问他是否愿意归附，许诺出无数令晟与高官厚爵。又威胁道：“申宿城注定是我离氏的东西，外姓指染会得到离氏无尽的诅咒。”
　　何之桓并没有多想，一剑便杀了离战。在后续的清剿中，离氏一族生机尽灭，只是长公主和几位仆人不知了去向。当然，唯有核心王室才能知晓的“前灵膏”药方，就佚失了。
　　“可能璇儿身子恢复不了，就是所谓的‘离氏诅咒’吧!”何之桓感慨的想着。
　　————————————
　　莽野大陆十六年，小沐儿已经整整读了一年的书了。从《弟子规》到《礼经》，书里的每一个字都从她的小口中念出来过。习惯了，慢慢的她也能坐的住，不在整日心思飞在外面。短短的一年时间，小沐儿渐渐发现她母后身体有些不对劲了，平时走路需要丫鬟扶着，甚至在她坐在母后双腿上时，都能感觉到轻飘飘的像没了骨头一般，所以她后来也不坐在那了。也可能单纯的因为小沐儿长胖了吧。
　　一日，何之桓正陪着女儿读书，陆离也在一旁。一侍臣通报后进来了书楼，对其说：“王上，南方那边有了消息。您看……”侍臣示意是否需要回避旁人。
　　“但说无妨，陆先生无须回避。”何之桓挥了挥手，说道。
　　侍臣向陆离拱了拱手后，说道：“回禀王上，探子查到凝月台近期有余孽的踪迹，据说是一位青衣书生。”
　　何之桓心头一震，想到：“余孽果然还存在，璇儿的身子果然还能恢复！”随即追问道：“可有把控住此人的行踪？”
　　侍臣回道：“只知在凝月台，具体未敢轻举妄动。”
　　何之桓深思了一会儿，心想：“既不知书生长相，又不知他具体行踪，如何才能将他诱出？难啊。”
　　这时，在一旁不发话良久的陆离，突然站了出来，说道：“王上，小生愿去凝月台探寻一番，顺便带着沐儿外出游历。”
　　何之桓疑惑道：“可是先生有妙计？”
　　陆离轻点了几下头，说：“这书生，可能是小生的同门师兄。此次前来，家师特意嘱咐小生探明其下落，这才请缨。”
　　何之桓恍然，低头看了看正在伏案练字的小沐儿，说道：“那就有劳陆先生了，沐儿成天读书也快憋疯了吧？”他宠溺的拍了拍小沐儿的额头，看着小沐儿一脸期许的目光，又说道：“那就麻烦陆先生照顾小女了。”
　　“万岁，出去玩咯！”小沐儿即兴扔掉手中的狼毫笔，欢呼雀跃了起来。
　　陆离笑盈盈的看着小沐儿，说道：“不过在那之前，沐儿得先抄写《礼经》10遍哦。”
　　“啊！”小沐儿瞬间耷拉着脸，一旁的何之桓早已哈哈大笑。

　　璇后在知道小沐儿要参加游历后，拉着她啰啰嗦嗦的说了一大堆话，如“不要乱吃外面的东西”、“遇到坏人要告诉官差”什么的，虽然凝月台就在申宿城境内，可架不住小沐儿年幼啊。所以在小沐儿出发的那日，就被她母后命人赶制的塞满了零食的小背包压的她差点喘不过气来，还是陆离一把将背包背在了自己的背上，方才救了她一命。
　　到凝月台，骑马需要两天的时间，沿着城外的墨河顺流而南下，直至水源处再翻一座石山就到了。而途中除了少许的几个茶摊外，并无客栈之类，但也可以寄宿到农户家中。陆离骑着马载着小沐儿，刚开始她还兴致冲冲的东瞅细看，后来也是疲惫了，倒在陆离怀里睡着觉。
　　第一天晚上，因骏马速度快而错过了可以寄宿的村庄，陆离决定沿河岸露宿一晚。小沐儿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啊，连蹦带跳的又是收集细树枝充当柴火，又是眼巴巴的偷瞄着河里的鱼儿，结果一扑一个空。小沐儿瞎闹的时候，陆离已经从自己的背包里取出一榻软毛被褥，被褥又轻又小，成年人是绝对钻不进去的，故毫无疑问这是给小沐儿专门准备的。陆离轻轻抖了抖被褥，阵阵清香就散发而来，他将被褥平铺在较厚的草地上，然后在旁边开始生火、抓鱼与烤鱼。一切是那么的熟练，一点不像柔弱书生的作风。
　　小沐儿趴着看陆离烤鱼，风一吹，调料不小心沾到她的小眼睛里，眼睛湿的疼，她刚准备用小手搓揉一番，只见陆离喊道：“不要用手搓”，然后从背包里取出一块青色手帕，到河边沾了沾水，擦拭着小沐儿的眼睛。
　　小沐儿乖乖的，吃鱼的时候也乖的很，小口小口的吐出鱼刺。今天睡觉的时候也不乱蹬被子，就是夜里偶尔会梦呓几句“母后”。
　　而陆离，除了背靠着一棵树读书、夜里偶尔起身添添柴火外，也睡着了。

　　速度较快，所以二人第二天中午便翻过了石山，到了凝月台附近的一个茶摊上。二人下马休息，点了壶茶水慢慢的喝着。
　　“何老头，听说近日你侄子被前朝余孽捉走了？”一个瘦猴似的中年人，一边喝着自己的茶，一边问着隔壁桌的老头。
　　老头胡子一吹，喝道：“胡说什么！什么前朝余孽！”但也不继续说下去，而是目光撇了一眼陆离，然后瞪着瘦猴。
　　瘦猴“嘿嘿”一笑，又道：“得了吧，前朝余孽祸害百姓还不够吗？唯独你念他们的好，是不是因为他们一下台，你这个校尉带刀侍从也跟着完蛋了呢？嘿嘿。”
　　老头气的吹胡子瞪眼，这时瘦猴旁边的一个汉子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李老二，外人在场，不比自家兄弟，还是少说为妙。”
　　陆离这茶水喝的有点值。正听出一些门道来，几个人突然不说话了。但他也不作急态，而是叮嘱完小沐儿后，再向店小二要了一壶茶，然后端着茶壶坐到老头面前。旁边的几个汉子挤眉弄眼，似乎在嘲讽与盯防着陆离。
　　“老先生，小生这厢有礼了……”陆离作了个揖，刚说完这句话，就被老头打断了。老头说：“有礼没礼老朽不清楚，但愿不是有话！”
　　陆离也不尴尬，反而微笑着对这老头说：“老先生，家兄亦跟随前朝王室而不知了去向。”
　　那老头双目一凝，收起了轻视，回道：“此话当真？与我何干！”
　　陆离继续说：“‘申宿离氏，受天封之；外姓作乱，厘清奸邪。’，老先生信了吗？”这十六字，正是前朝余孽辨认身份的口号，而陆离之所以知道这些，是何之桓暗自告诉他的。
　　“好，好！哈哈”老头抚须而笑，彻底放下了戒心。而一旁的瘦猴等人，略微谨慎的看着他俩。老头接着说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还请先生随我到家中一叙。”然后老头付了茶钱，转身离去。在经过瘦猴桌子面前时，老头对他附耳说了几句话，吓得瘦猴一哆嗦。
　　陆离拉着吃饱喝足的小沐儿，牵着马跟随着老头来到凝月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