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湘》一一九九

5、伍。

　　不知为何当朝皇帝也得知莫湘的存在，居然在早朝结束后将杨萧唤到内殿去，语气委婉地跟他要人。杨萧心下奇怪，嘴里说，微臣用过的东西，怎敢给陛下。
　　皇帝的表情怪怪地，居然当下就说，那就算了。
　　杨萧不知皇帝背后那青云浮日的织锦屏风后，姬恒拼了命阻止要冲出去杀人的姬桁。

　　杨萧有天回来，从袖子里掏出块白翡翠的饰物，轻轻地给莫湘戴在脖子上。冰凉的触感从皮肤上传来，莫湘用手指握住那个红线系住的圆形玉饰。脸上浮现笑容。
　　“你想要什么？城西有一处宅院，我可以给你。黄金两万两，以后够不够用？”
　　杨萧上朝时接到皇帝心急火燎的诏令，说是北方沿海处有万民造反。声势浩大，竟攻破了好几个城镇。那里的近万士兵竟是抵挡不住。
　　杨萧听出皇帝话里的意思，就自动请命，说，请让臣去。
　　出外带兵终是不想带一个累赘在身旁，况且此次的形势有些严峻。杨萧想着，就这么放了他吧，反正他想要的功名利禄随便给他就是了。
　　心里也丝毫没有考虑到再后来的事情。没有想到什么一别经年或余生不得相见的境况。或许想了，也不在意。
　　莫湘听了，狠狠地给了他一个耳光。把脖子上的红线一拽而断，狠狠地把那翡翠摔到地上。
　　没有碎。
　　杨萧有些惊讶地看他，那个一直以来对自己百依百顺，只透明微笑的少年。
　　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

　　莫湘看着杨萧的背影消失，弯腰从地上捡起那一块玉。放在手里，是温润顺滑的质感。其实这形状和质地他心里喜欢，但是莫湘走到池边，一扬手，丢了下去。
　　但是被青莲的叶子接住了。叶盘晃了晃，还是将它装在了叶心处。
　　莫湘看了看，默默对青莲说，让它沉了多好。

　　杨萧有些恼怒地在家里疾步行走着。怒冲冲地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从他出生的那刻起就没有人敢打他一下，就连顶撞的时候也没有过。连皇帝都是依顺的模样。这个柔柔弱弱的来路不明的，没权没钱没力气的人，凭什么打他？
　　家仆看着满院乱转涨红了脸，眉拧在一起的主子，连大气也不敢喘。纷纷在心里面猜测何事能让几乎占着半个江山的杨萧乱成气成这样。
　　杨萧把自家前院转了十多趟，想着总要找些什么事来做。但是想想，却完全不知做什么好。从开春把莫湘带回来，一天一天的，日子竟是完全在他的身边消磨掉。因为太闲适安逸，却也忘了在没有他之前，自己都在做些什么有趣的事。
　　有么？没有吧。
　　应该就是上朝，回府，去他处吃喝玩乐，花天酒地吧。辗转在不同的筵席里，一天天地，消耗了所有的时日吧。茫然地，世故地，味同嚼蜡地。
　　但后来，倚着那个柔弱无骨的身子，在风起莲动的亭子里，一坐竟是一整天，居然也不觉乏味。
　　对着那个人说些什么有趣的无趣的小事情，那人会仔细地听，会有趣地回答，会一直记得很清楚。
　　就好像自己不是什么有钱有权的人物，只是田间一个闲适的农夫，闲来无事聊天谈心，毋需关心国家大事或是明争暗斗。
　　那个人身边，好像是可以很轻松的样子。
　　这样想着，突然又不想让莫湘离开了。

　　不管他是谁派来的探子也好、是追名逐利卖了自己也好、是思想奇妙莫名地找上自己也好。
　　这样的人，就先多留在自己身边几时吧。
　　这样想着，杨萧又转去了后院。

　　可是榻上没有人。
　　杨萧怕莫湘跳进了湖里，冲过去一瞧，看见那块白玉躺在墨绿的荷叶上，纠缠着那根断掉的红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