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在镜子里的媳妇》叶寄舟

5、旧梦

　　冰冷的水波被人推开，让水带着一股轻柔的力扑在长风身上。长风回首，隔着一片氤氲的水光，长风隐约看见一道扭曲的身影冲到她身边。手掌探过来，一只手拉着她的手臂，一只手绕过她落在腰间。然后用力将她一拉，哗啦啦地出了水。

　　一阵涟漪带着水花激溅，夜风吹过湿透的衣衫，把孟子衿衣摆那一团刺目的污垢连带着吹了起来。再是一阵天旋地转，长风已经被孟子衿丢在了自己定的那件客房里。

　　把长风丢下以后，孟子衿白色的人影在还没关上的窗外一闪而过。只有他衣摆的污渍分外显眼，以及他飞快走远之前，脸上明明白白的嫌弃神色。

　　长风默默从地上爬起来，看着地上被孟子衿丢出来的人性水痕，瞧着窗外已经很迟了的天色，终于忍下了要叫小二再送一桶热水来的冲动。

　　“真是……”长风看了眼自己湿透了的衣服，并且还伸手揉了揉被孟子衿丢进来摔着了的地方。实际上长风并不会觉得痛，只是因为是被孟子衿丢的缘故，所以有些委屈。

　　湿透了的衣裳贴在身上各种不舒服，只会化形不会法术的长风又啧了一声，有些埋怨孟子衿不够体贴。这才抬手将腰间的结打开，正要将衣裳掀开时，她才突然想起什么一样，连忙将身上摸了个遍。原本在湖底找到的东西，不知道什么时候丢了，此刻已不知去踪。

　　等到确定身上真的没那东西时，这才停了一下来，转头望向了身侧黑暗中完全看不见的墙，紧接着叹了一口气道：“算了，给你看就看了吧，就当是帮你了。”

　　那东西，正是长风从湖底找到的，同嘛湖心女有关系的东西。

　　清楚丢失的东西的去处以后，长风松了一口气。整个人肉眼可见的放松了下来，然后她随意打了一个哈欠，终于又想起来将身上那已经不再渗水的衣服换了下来。

　　与长风一墙相隔的房间里，把长风丢下就跑的孟子衿火急火燎地回到自己房间，被人碰倒了支架的窗户啪嗒一下掉下来，合得紧紧的。

　　孟子衿刚刚一进入房间，房间角落烛台上的蜡烛就嗤的一下摇摇晃晃地跑了起来。他带着一身被沾上的水渍站在房间的中央，像是不敢相信一样紧紧盯着衣摆上被长风一脚踹出来的一大块痕迹。耳边还有刚刚带着长风跳出水面时，长风靠过来说的话：“你没瞧见吗？湖底有具尸体，已经化了骨。”

　　孟子衿合上眼睛，将身上的衣服粉碎，振落的布料散落一地。孟子衿不知道使了什么术法，从空气中凝出水流从他的肌肤上洗刷过去，落地的瞬间又溃散消失不见。

　　下一刻，白雪一样的衣裳刷的一下从乾坤袋里飞出来，将他罩住。

　　孟子衿一边理了理衣服，将衣带给系上。又像是对这粗糙的澡不太满意，穿衣服的全程都是拧着眉，很不开心的样子。

　　等穿好了衣服，他便回到了桌边回想今天看到的东西，想从中找到一丝蛛丝马迹。

　　来泗淮城前，掌门就告诉孟子衿这泗淮城中的东西不普通。引诱了一群贵家公子跳湖闹的人心惶惶，弄得城中最繁荣的地段一时间凋零了下来，人流转移到了西市。

　　之前的师弟以为这城中是妖孽作怪，然而在这城中找了近一个月也没找出到底是什么在做孽。不仅如此，就连一点妖气都没感觉到。从内而外，泗淮城都是个干净的城市。

　　除了总是失踪，第二天在泗淮湖找到尸体的诡异事情。如何也找不到妖怪的师弟终于明白了这件事情不是自己能够解决的，当天就同城主告辞，回丹雪山请人帮忙。

　　而孟子衿一进泗淮城，第一感觉同样也是干净。没有妖气，也没有多浓厚的鬼气。若不是同城中人打听了一下，确定那些事是真是发生的，他还真当自己走错了路。

　　夜里湖上泛舟的那个姑娘，虽然孟子衿从他的身上感觉不出一点妖气。但是孟子衿还是敏锐的察觉到，这城中发生的一系列事情恐怕与她脱不了干系。

　　就是不知为何，她居然像是长风一样，既不像妖，又不像仙。从她一下就消失不见的行为，孟子衿就知道她绝对不是人。

　　等出这个结论的孟子衿从凳子上站了起来，走到窗边又将窗撑开，透过窗看着映着天上星火的湖。湖面被风吹起波澜，连带着湖面上映着的星火也微微晃动。除此以为，湖上再也没有其他的东西。

　　孟子衿又在窗边站了了一阵，确定湖心女不会再出来时，这才返回床边，盘腿坐下。

　　原本打算修炼的孟子衿不知道为什么，坐上床的那一瞬间就昏睡过去了。然后就开始做梦，梦很虚假，一眼就能看穿的样子。

　　孟子衿站在画舫的甲板上，看着画舫在烛火连天的景色。那是他久居丹雪山不曾见过的盛景，以至于他看清的那一瞬间手里不由自主地停下了动作。甚至还忍不住叹息了一句，真想带着她一起看看。

　　这样的念头一冒出来的时候，孟子衿就愣了一下，抬头望了一眼分不清烛火还是星辰的天空。正要从这梦境里出去的时候，就听见画舫里传来的声音。

　　充满威胁的强迫语句带着污秽得不堪入耳的话此起彼伏，中间还插着几句女子弱弱的带着哭腔的拒绝，以及被抱在怀里的琵琶推搡间发出来的几声宛如哀泣的声音。

　　孟子衿拧了拧眉，迟疑着朝着画舫里面走了走，然后站在窗外，隔着几层纱看见里边朦胧的身影推搡。

　　现在，已经想起了布帛被人用力撕裂的声音。

　　女子推拒的声音依旧再继续，琵琶哐当一声掉落在地被男人一脚踹开。周围围观的人叫着好，甚至有等不及的上去帮忙按住了女子的手。

　　不知道过了多久，女子早已经没有了反抗的力气，安静看着画舫上悬挂的轻纱。

　　扑通——

　　在天边微微泛起鱼肚白的时候，孟子衿看着那个女人一脸死灰的被画舫上的下人们抬着，从画舫上抛进了湖中。

　　被抛下去之前，女子漆黑的眼珠突然转了转，然后狠狠地盯着画舫里又已经在载歌载酒的人们，直到被抛下去也没有挪开。

　　孟子衿跟着走到了船舷边上，看着那女子瞪着眼睛被湖水渐渐淹没。

　　紧跟着，孟子衿突然醒过来，看着挂在床上的帐子，愣了一下。

　　孟子衿回想了一下梦里那女子的容颜，对比之后终于确定那女子的确就是昨夜翻了船将长风丢下水，然后带着船消失的湖中女。

　　如果梦里看见的场景是真的话，那么这说明湖中女可能是因为被害死所以心生怨恨，特意回来复仇。

　　那么问题来了，其一，如果以上都成立的话，那么也就是说湖中女已经死了，不管怎么说都不能算作是人。然而她身上的气干干净净的，就像是个人。

　　其二，他自认除了捞起落水的长风，他没有进过那个湖。那这个能力你是从哪里来的？近距离接触湖中女甚至还掉进湖中那么久的长风是不是同样也做到了这个梦？

　　孟子衿坐在床上思考了半天，丝毫没思考出一点头绪。倒是门外小二提着东西走过的声音将他惊醒过来，他想起昨晚那件事脸上因为思考而带上的些微表情瞬间僵掉。

　　于是他连忙趁着小二还没走选连忙将门打开，店小二闻声转过头，殷切地问道：“您是需要点什么吗？”

　　孟子衿对这有些过分了的殷切有些受不住，愣了一下才道：“也帮我打些热水上来。”

　　“好勒，请稍等片刻。”店小二扬着声音应着，又看着孟子衿，等确定了对方不再需要什么这才提着水往隔壁去。

　　敲敲门：“姑娘，您要的热水来了！”

　　听见敲门的声音，在房间里不知道等了多久的长风刷的一下将门打开，等店小二将水倒进已经摆出来的浴桶里。店小二又提了几回，终于将浴桶装满了。

　　正要退下去，长风突然将他叫住：“这泗淮城……除了这泗淮湖，还有什么热闹的地方？”

　　店小二拿起汗巾擦了擦脸上豆粒大的汗珠，匀了一口气道：“自从泗淮湖出了事以后，他们也不太敢到这湖上游玩了。然后他们就慢慢地去西市了，据说这西市稀奇玩意儿可多了。像什么药材啊，宠物啊，去那保管没错。对了，我还听说前几日他们捉了只狐狸过来，那狐狸皮毛成色可好了，长得好看不说还通人性。听说今儿就要在西市上卖出去，也不知道谁能带它回去。诶，姑娘，你怎么了？”

　　长风把脸上的表情收了收，道：“没什么，多谢了。”

　　“没事，”店小二又抓着汗巾擦了擦脸，憨憨的笑着：“我就先下去了。”

　　“青丘护短的名号最是闻名，居然还有人这么大的胆子去青丘抓狐狸。”等店小二退了下去，长风忍不住低低地类似于嘲讽一样道。空气中一直隐约带着青丘来的气息，若有似无的。

　　刚来泗淮城时，就感觉到青丘的气息。原来长风还以为是青丘来的人在城中游玩之类的，现在听店小二这么一说，顿时豁然开朗。

　　你说，这人怎么就能这么作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