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宗师》甘草柴胡

49、离京

　　“那又如何？凭空得到绝世武功，成为江湖第一大门派的掌门，他总要付出一些代价。”维祯冷冷回到。
　　“可是这些，并不是他自己想要的！”
　　“谁的生活是自己想要的？你过的日子就是你自己想要吗？”维祯挑眉，言语犀利：“你想自小就被从父母身边掳走，被人当做傀儡养大？就算成为天下第一人又怎么样？其实心里就像孤魂野鬼一样！”
　　何渊闻言怒极，面孔涨红，牙齿咬得咯咯响，冷笑一声回道：“孤魂野鬼远胜过孤家寡人，起码还可以自由来往，快意江湖。一生都被关在高高宫墙里，和那些被自己害死的鬼魂为伴，又能比我好多少？”
　　“啪”地一声，维祯一掌拍在了椅子扶手上，面孔扭曲地指着何渊道： “如今你还想怎么快意江湖？想想看怎么在鳏寡孤独中度过余生吧！”说着站了起来，拂袖而去。
　　一帮侍从慌慌忙忙跟着出去了。

　　维祯到了御书房，仍自气哼哼的，横眉怒目坐在书案之后，看什么都不顺眼。
　　近侍小心翼翼端过茶来，劝道：“陛下何必动怒？现在何渊已经是您的阶下囚了，要杀要剐还不是您一句话的事儿？”
　　维祯冷哼了一声：“都已经是阶下囚了，还是这么桀骜不驯。他以为现在还像从前吗？”
　　从前呵……
　　那时候维祯刚刚登基，自以为杀伐决断，天下尽在自己掌控之中。然而那一日在御楼，何渊凭空而起，突破了维祯设下的重重网罗，将剑架在了他的脖子上。那时的何渊，虽然浑身浴血，却仍然神采飞扬，仿佛天下没有什么地方是他不能去的，没有什么事是他不能做的。
　　维祯虽然内心恨毒地要吐血，却仍然做出大度豁达的样子，承认了江湖的存在价值，并称何渊为天下第一宗师。
　　然而，接下来，他却对何渊一边捧杀，一边暗地紧逼。而何渊则一步一步着了他的道。
　　可是，等到何渊终于被他打垮了，不知为什么，维祯却并不感到开心。相反地，他却总时不时回想起何渊当日在御楼上的样子，那样的意气风发，毫无畏惧。
　　如果何渊从来不曾被权位、金钱、美色侵蚀，维祯要怎么才能对付得了他？江湖又会是什么样的格局？维祯自己也不知道。
　　他只知道，当何渊一步一步步入他所设的迷局的时候，他内心的失望远远大于欢喜。
　　而何渊却说，他自己没有能坚持得了的，他的徒弟能坚持。
　　真的吗？维祯并不相信。但是他倒是愿意看看，那个叫何渊异常看重的弟子，意外获得了绝世武功和权位名利，他接下来会怎么做。
　　反正人世这么冗长无趣，看看小戏也未尝不可。
　　看维祯又沉浸在思绪里，近侍不敢打断，悄悄退到屋脚，安静地站着。一时御书房静寂无声。

　　谢凝晖等一行人一直被带到了宫门前。这里早就停好了三辆马车。他们将会先乘坐马车回重石，随后会有人将散功丹的解药送到重石去。
　　那三辆马车形制并不相同。打头的一辆较小，装饰整洁，气派俨然；随后的两辆车身较大，却是相对简陋了很多。
　　“谢掌门，请上车吧！”一名小宦官十分客气地将谢凝晖引领至打头的那辆马车前。
　　其余那十三人却要分成两队去挤剩下的两辆马车。
　　谢凝晖稍有踌躇。他不愿意因为自己担任了掌门之职，就与师兄弟们分出上下尊卑来。但是，又不欲在宫门前耽搁太久。索性打算先上车离开再说。
　　就在他正要登车的时候，曲明羽突然来到他面前，径直跪了下去，拱手对谢凝晖道：“谢掌门，曲明羽有一事相求！”
　　谢凝晖连忙弯腰去扶：“师兄请站起来说话。”
　　曲明羽本想跪着把话说完，以示恭敬，奈何他功力尚未恢复，而谢凝晖近日则内力暴增，所以轻轻一抬手，曲明羽就被一股轻柔的力量托举着站了起来。
　　太过悬殊的对比，让曲明羽心中感慨万端。然而每个人选择的道路不同，那就承受这不同的结果好了。
　　“谢掌门，我想留在京中，侍奉师父，请掌门成全！”
　　谢凝晖皱了眉头，思忖了片刻，反问道：“你决意如此吗？”留在京城侍奉何渊，就意味着要废掉武功，放弃未来。况且何渊对他并不是一心一意。这样做，值得吗？
　　曲明羽坚定地点头：“我不能让师父一个人孤零零留在这里！”
　　谢凝晖暗叹一口气，点头道：“好，我无异议。”说完之后，却发现曲明羽并没有离开，而是用恳切的眼神看着他。谢凝晖这才发现，曲明羽还在等着他来协调安置。
　　谢凝晖沉默了片刻，再转过头，年轻的脸上已经挂上了稳健笃定的神色，对送他们过来的管事宦官道：“我们师兄弟商议，决定留下一位同门侍奉师父，可否劳烦这位公公，将曲师兄送到我们师父的居所去？”
　　这位管事宦官一直站在旁边，自然把方才的一切都听在耳中、看在眼里。听了谢凝晖对他说的话，他飞速瞥了一眼曲明羽，随即用一种带着傲慢的客气请他站在了一旁，说是既然谢掌门说了，等会送走谢掌门，就把曲明羽带回何渊下处。
　　谢凝晖还以为要和他们磨一会儿嘴皮子，才能说通让曲明羽留下，却不想一发话就见效了。难道重石掌门的身份，确实有这样的功效？心中这样思忖的时候，却又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然而此时却来不及多想，在管事宦官的催促下，谢凝晖匆匆与曲明羽挥手作别，登车驶离。另有两位校官，骑马跟在车后护送。
　　城中人多，马车只能慢悠悠行驶。等到了城外驿站的时候，已经将近午时了。
　　谢凝晖决定先到驿站用过午饭再上路。车后跟随的两个校官很好说话，从善如流地下马跟随谢凝晖等人一起进驿站进餐。一群人静默无语，匆匆吃完了饭又出来登车赶路。
　　如今这一群人里，只有谢凝晖一个仍有武功傍身，其他的人仍然未曾恢复功力，且连日以来的疲惫和惊恐让这些人看起都很有些萎靡不振。于是谢凝晖就自觉承担起领头人的职责，看着师兄弟们一个一个登车，等他们都安顿好之后，才回身准备到自己车上。
　　然而一转身的刹那，突然看到官道有一骑绝尘而来。虽然离得甚远，看不清楚身形，但不知为何，谢凝晖突然心有所动，就站在那里看住了。
　　随着马蹄声越来越近，谢凝晖的心也越跳越快。
　　那骑手一路疾驰而来，直到驿站近旁，才猛地将缰绳勒住，一个飞纵从马上跃至谢凝晖面前，双手握住了谢凝晖的肩膀，唤道：“凝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