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鸣》金麟

3、鹿鸣 第二章

　　喊话之间，赵伊已与朝靡交上手。交手之后他才发现，朝靡的武功简直深不可测，他所出招式都如泥牛入海，完全无法伤朝靡分毫。对方笑吟吟的避让，却并不出手，分明就是有意捉弄他。本来赵伊少年英雄，天资极高，初出江湖就已所向披靡。唯一只有他的师兄肖长歌可以压得住他。经过几年的江湖历练，他更是愈加沉稳，只怕除去归隐的几个老爷子，江湖上已少有人是他的对手，由此管豹录更把他的武功列为第十。但今天，他却先被一个无名的少年逼得几乎同归于尽，又被一个陌生男人看扁，他几乎愤怒致死。手下剑招已渐渐不再平和，招招狠毒，招招都是毙命的绝招。
　　忽然，肖长歌的软鞭袭来，卷住了他的刀刃，赵伊全副心思都在对付朝靡身上，自是对背后没有防备，肖长歌的鞭子一卷一拉，他的虎口一阵剧痛，兔毛剑猛地脱手。肖长歌随后欺身而上，不待他挣扎，就点了他的穴道，把他牢牢搂在怀里，向后退了跃了十来步。
　　赵伊正想对着肖长歌破口大骂，却被肖长歌严肃的表情镇住了。他自幼与肖长歌一起长大，却从未看过他如此严肃。肖长歌冷冷的对朝靡道：“赤龙殿下，赵伊本就是意气之举，并非故意冒犯。你可以不作计较吗？”
　　朝靡微微笑道：“这个我不知道哦。”他皱起眉头，苦恼的说，“那些人死掉，都不是我做的呀。”
　　赵伊愤怒的大脑慢慢冷静下来，此刻他才反应过来，刚刚出手的时候，肖长歌已经提醒过他，眼前这个男人有着无与伦比的美丽与强大，他就是传说中的四君堂赤龙君，可怕的“朝花夕拾”朝靡。他的可怕，是他神秘的武功，更是那些关于他的传说。四君堂本就极为神秘，传说堂内卧虎藏龙，暗中掌控着江湖中种种黑色势力，人们几乎闻虎变色。十年前一位无名奇侠一人直闯四君堂，杀堂主，灭党羽，毁了这神秘的组织，还江湖儿女一个公平，一个自由。但他也重伤不愈，不久就撒手人间。于是，在世人不知不觉之间，四君堂又重新慢慢崛起。传说，现在的四君堂，甚至更胜于以前，触角甚至已经蔓延到朝廷官员之间。
　　而四君堂的朝靡，则是赤龙君，白虎君，青鸾君，玄武君四位堂主之中，唯一一位露面江湖的。他每每与人动手，都似一场游戏，只点到为止，从未伤人。但他放过的人，却都会在十二个时辰之内不明不白的毙命，无一例外。别人称他“朝花夕拾”，就是在说，白天与他动手的人都活不过当日子夜，无人幸免。因而朝靡“朝花夕拾”之号绝非附庸风雅，实其诡异血腥不在话语明言之中。
　　而今天，赵伊与他动手了。感觉到肖长歌的手臂在微微颤抖，赵伊心一横，梗着脖子说：“我偏不信那套鬼话！”
　　朝靡笑道：“我也不信。”他眼波一转，看着肖长歌，道：“你信么？”
　　肖长歌沉声道：“你想说什么？”
　　朝靡站在璀璨的灯火之中，光华跃动，像是月夜里花影婆娑。他愉快的说：“听说过么，赤龙既出，就有白虎与之生而相克。你们，试着去找找看小白虎君吧？”
　　肖长歌咬牙问道：“我们怎么找到他？”
　　朝靡想了一会，叹了口气，苦恼的说：“那么今天，我就不能带走小杀人魔了。”他转眼，望着肖长歌，说：“既然你们找不到他，就让他来找你们吧？”

　　第二天，江湖上流传出一条惊人的传闻，继白云飘之后，管豹录排名第十的仁义君赵伊在秦淮河畔一条深巷中，被人挖了右眼，死无全尸。而与赵伊形影不离的肖长歌也在那个夜晚，神秘的凭空消失了。
　　至此，死于挖眼的管豹录上人士已有四人，肖长歌神秘失踪，谁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人所不知的情况下死于非命。于是一霎那间，大家谈管豹录变色，榜上有名之人有的忧心忡忡，有的则兴奋不已，欲与杀手一较高低。江湖之间，名门大派之间也开始互相怀疑，声望再高的人也难免成为众矢之的。或是游侠浪子，也常常被人怀疑成凶手，抱着先发制人的目的，横尸街头者屡见不鲜。
　　小小一本管豹录残本，引来了无数的风波。
　　风波中心的少年陆无双，此刻正被肖长歌和赵伊软禁着。
　　陆无双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只是沉默。赵伊急得几乎跳脚，但也束手无策。对于这样一个孩子，也不能严刑，也不能利诱。陆无双抱定了决心，死活不开口，赵伊也没有办法。
　　赵伊也想，肖长歌或许是有办法的，因为他的眼睛总是冷静的。但是肖长歌现在更关心的，却是朝靡朝花夕拾的诅咒，会不会在赵伊身上成为现实。
　　一天就快要过去，子夜也即将转为黎明。肖长歌和赵伊都没有睡着。赵伊终于打破沉寂，说道：“没事了，你去睡吧。”
　　肖长歌不说话，只是焦躁的踱来踱去。
　　陆无双脸上依旧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冷冰冰的，一句话也不说。
　　于是大家又陷入了沉默。桌上的油灯已经快要燃尽，火光变得微蓝，细小如豆，闪闪烁烁。于是各人的影子也在墙上拉的长且浓郁，扭动着，像一群跳舞的魔鬼。
　　朝花夕拾，能不能相信他的话？人真的不是他杀的么？那么，又有谁会在子夜前来，一一杀掉朝靡放过的人？
　　他们匿藏在这里，放出风声，自称已死，白虎君真的会找到他们吗？白虎君到来，赤龙朝靡的朝花夕拾的诅咒，是不是就可以解开？
　　赵伊总是不信那些怪力乱神的传说，他知道肖长歌也不信。他们的师傅曾经告诉他们，人世间最可怕的是执着的人心。师傅死后，他们便如同失巢的鸟儿，流浪在江湖。多亏有冷静机警的肖长歌照顾，赵伊才可以成长如斯。看着肖长歌严肃的面庞，赵伊忽然叹了一口气，揭下了脸上冰冷的人皮面具，露出一张柔和温暖的面庞。
　　他走进肖长歌，拉着他的衣袖，轻声叹道：“师兄。”
　　肖长歌回头看他，眼光也渐渐变得柔和，他说：“下一次，别再那么冲动了。”
　　赵伊没有说话，淡淡的情愫在昏暗的灯光里弥漫开，陆无双依旧冷冷的看着他们，像是在看一场无声戏。忽然，他的瞳孔收缩，身体绷得紧紧的。他感觉到了，有人来了。
　　赵伊和肖长歌也感觉到了，他们没有说话，但是他们的眼神都冷了下来，身体凌厉的像两把脱鞘的利剑。
　　有人的脚步声从窗外无尽的黑暗中传来。一步，一步。
　　到门口的时候，停住了。接着，传来了敲门声。
　　一下，一下。黑夜里，桌上的油灯将尽，嘶嘶的吐着火星，而那诡异的敲门声，像是招魂的小钟，有气没力的响着。
　　屋内，一片沉寂，没有人开口，那敲门声就不停的响。
　　赵伊可以听到窗台上那架沙漏里，细沙噗噗流落的声音，就像是生命在簌簌的飞散。子夜时分，招魂的鬼怪来兑现朝花夕拾的诅咒了。此时窗外，那无尽的黑暗里，秋风呜咽着，是不是也潜伏着无数哭泣的死魂呢？
　　忽然，门外又传来一阵奔跑的脚步声，直向他们门口冲来。赵伊和肖长歌都暗自一惊，道：“不好！”怕有无辜的人牵扯其中，他们此刻必须出手。然而他们的脚步还没有迈出，就双双跌倒在地。
　　赵伊提气，却只发现胸内空空荡荡，一股气早已散尽。他低声道：“有毒！”
　　肖长歌的眼睛盯着闪烁的油灯，道：“毒是下在那里面的。”
　　赵伊此时恍然大悟，若是平常，闪闪烁烁的灯光早已撑不了多时，但今天，这油灯总是闪烁，却总是苟延残喘。原来，竟是被下了毒！再看那陆无双，因为被点了大穴，又受了伤，竟早已晕了过去。
　　赵伊咬紧了牙关，暗道：今天无论如何，也要保护好身后的肖长歌，此时本来就是因自己而起，却害肖长歌牵涉其中。决心已定，他手握兔毛剑，目不转睛的盯着门口。他的身体里还存着最后一丝力气，只等那人推门而入，他就跃起，直取他的喉咙。
　　门外莽撞的奔跑声愈近，忽然，一声清脆的大喊：“哇！你好恶心！”然后便是动手的声音。
　　赵伊心存愧疚，他此时身中迷毒，最多只能护得了身后的肖长歌，门外的冒失鬼若真的被卷入，因他们而死，他也只好黄泉路上再谢罪了。
　　然而就听到“噗”的一声，一个什么东西被踹飞了。接着门被大力的踢开，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大大咧咧的站在门口，大笑道：“终于让我抓到了，你这个死小鬼！”他目光一转，看到趴在地上的赵伊和肖长歌，忽然见了鬼似地大叫出声：“咦咦咦？你们，你们不是死了吗？”
　　赵伊忽然想，难道，这个少年，就是朝靡口中的白虎君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