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鸣》金麟

4、鹿鸣 第三章

　　少年有一双罕见的黄金琥珀眼，圆溜溜的眼睛像一只危险又美丽的山猫。骨骼是还没有发育完全的清俊，整个人却精力充沛，意气风发。新鲜的，像是窗外刚刚升起的朝阳。
　　肖长歌拱手对他说：“多谢白虎殿下相救。”
　　双腿盘起，少年大大咧咧的坐在床上，笑着摇手道：“别叫我白虎殿下，听着真不舒服。叫我卷耳好了！”
　　“卷耳公子，你知道门外那人……”肖长歌的话还没有问完，就被卷耳打断了，卷耳皱着眉头看他们，道：“既然你们都没死，为什么要躲起来？为什么要大家以为你们死了？那个小子，”他指了指陆无双，“是总照着管豹录杀人的家伙吧？”
　　肖长歌点头，把赵伊遇袭，遇到朝靡的事情大概讲述了一番，最后道：“朝靡公子猜到要是再有人死去，你一定会来追查杀手，所以就索性让我们隐匿起来，等你来寻。”
　　卷耳金色的眼睛瞪的滚圆，他生气的捶着床板，道：“哼，死朝靡，又设诡计骗我工作！”
　　肖长歌愣了愣，陪笑道：“我们还是得多谢你救了赵伊。”
　　卷耳不答话，指着还没有醒来的陆无双，道：“不用感谢了，把他交给我吧！”
　　肖长歌楞了一下，赵伊已抢着说道：“凭什么？”
　　卷耳苦恼的抓了抓头发，说：“你知道，我写了管豹录，已经被朝靡骂的半死，现在又有人照着管豹录杀人，若是不解决了这件事，朝靡一定会杀了我的。”
　　这句话对于赵伊和肖长歌而言，无疑于一个晴天霹雳，他们惊道：“你就是小百晓生？”
　　卷耳漂亮的眉毛皱了起来，金色的眼睛也苦恼的眯起来，他说：“虽然我不喜欢这个名字，但我确实就是，小百晓生。”

　　陆无双醒过来了。他从醒过来开始，就狠狠的瞪着卷耳，直瞪的他后背发凉。卷耳终于忍不住问他：“我烧过你家的房子吗？”
　　陆无双摇头。
　　他又问：“我强娶过你的姐姐吗？”
　　陆无双也摇头。
　　卷耳问：“我得罪过你的父母吗？”
　　陆无双还是摇头。
　　卷耳皱眉道：“那你为什么一副要吃了我的样子？”
　　陆无双不说话，但是更多的眼刀向卷耳投掷过来。卷耳被瞪的莫名其妙，又问不出个所以然，气的直跳脚；他越是气，陆无双越是高兴，最后他恶狠狠的瞪着卷耳的眼睛里，都忍不住带了笑意。
　　忽然，卷耳像是想出了个绝妙的点子一般，愉快的笑起来。陆无双被他这样一笑，反而有点莫名其妙。只见卷耳转身拿了桌上的笔墨，狡黠的笑着，一步步逼近陆无双。预感到要发生什么，陆无双惊恐起来，不过无济于事，卷耳开始兴致勃勃的在陆无双的脸上作画。
　　两个硕大的熊猫眼，三只王八，两撇小胡子。卷耳满意的点头，陆无双被点了穴道，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卷耳在自己的脸上乱涂，几乎气的喷血。他越是气，卷耳越是高兴，画的也越是起劲。转眼间，陆无双清秀的一张脸，就变成了一块破抹布。
　　赵伊和肖长歌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两个少年玩着如此低级的整人游戏，根本联想不到，他们是刚刚掀起江湖中风波的中心。
　　他们做梦也想不到小百晓生竟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尽管卷耳暴跳如雷的再三申明：“我不是十五岁，我二十五岁了，二十五岁了！”
　　可惜他稚嫩的容貌，小山猫似的圆眼睛却还是那样可爱，卷耳越是强调自己二十五岁，他的眼睛越是闪亮亮的像是只有十五岁。
　　就比如现在，正事未谈，就开始捉弄别人，正是活脱脱的小孩子脾气。最后赵伊和肖长歌只能想：小孩子总是希望自己比较成熟的。而且小孩子总是比较希望做些轰动江湖的大事。
　　不过也有疑惑，这个少年三拳两脚就可以解决门外的催命人，说明他也并不简单。
　　他们正暗自纳闷着，卷耳吵闹的笑声忽然戛然而止，像是忽然被掐住了脖子的小猫。他醍醐灌顶般的大呼：“这是死朝靡要抓我的诡计啊！”
　　赵伊和肖长歌在一愣之间，都闻到了似曾相识的异香。
　　没有人察觉到的，朝靡懒懒的倚在门口，很舒服的看着他们，看来他已经来了一会了，但若不是卷耳提醒，他们竟都没有发现。肖长歌和赵伊暗自感叹，朝靡的武功当真是深不可测。此时朝靡换了一身衣服，头发还有点潮湿，像是刚刚沐浴归来，更有一种说不出的妩媚狂狷。陆无双的眼睛倏地亮了起来。
　　朝靡却没有看他，反而笑吟吟的着看赵伊，道：“果然没错，白虎君把催命鬼赶走了么？”
　　肖长歌起身行礼，道：“多谢您的提醒。”他又推推赵伊，赵伊不得已起身，向朝靡拜谢。
　　朝靡笑着还礼，转眼对卷耳说：“小老虎，还不想回家么？”
　　卷耳炸了毛一般跳起来，就想往外面逃。朝靡手指微动，桌上砚台里的三点墨珠箭一般飞向卷耳。卷耳凌空后翻，三点墨汁擦身而过。他还没有落下来，忽然被一阵气流冲撞，顿时身形不稳，幸亏他急中生智，在半空中急扭身躯，一手撑地，一脚蹬墙，才勉强没有直挺挺掉下来。原来那三滴墨水直撞墙壁，因为力道太大，竟反弹成一片雾气，无数细小的墨珠如风般袭来，虽然并不猛烈，角度却非常巧，正打在卷耳颈项脸颊之上，二两拨千斤的乱了他的阵脚。
　　卷耳堪堪稳住身形，还保持着一手撑地，一脚蹬墙的姿势，来不及站正，就开始痛骂朝靡。朝靡并不生气，只是笑眯眯的看着他，道：“别太用力哦。”
　　话音未落，卷耳脚蹬的墙壁就唏哩哗啦的垮掉了，那小小的三滴墨汁，居然打碎了一整面墙壁。卷耳灰头土脸的被埋在一堆瓦砾之间，好不狼狈。陆无双虽然依旧面无表情，但可以看得出来，他忍笑忍得相当辛苦。
　　朝靡悠闲的走过去，从瓦砾灰堆里把卷耳提出来，像是捏着脖子上的皮毛，提出一只小猫一样。可惜卷耳不是小猫，他又张牙舞爪的要反抗。朝靡迅速的点了他的几处大穴，这下，卷耳是想骂也骂不出来了。
　　朝靡转过头去，看了看被画成夜叉样的陆无双，皱眉道：“小老虎，我告诉过你多少次了，别乘人之危，欺负别人。快跟人家道歉。”
　　卷耳被点了穴，根本发不出声音，朝靡也不说话，就静静的盯着他，很久，才慢慢的说：“还不道歉么？”
　　卷耳白净的脸颊霎时间涨的通红，琥珀色的眼珠像是两团燃烧的金色火焰。他紧紧咬着嘴唇，死死的看着朝靡，那样子分明就是一个愤怒又委屈的孩子。
　　赵伊和肖长歌看不下去了，忙出来打圆场道：“赤龙殿下，白虎殿下也没有心存恶意，你别怪他了。再说也是那……杀人魔头挑衅在先。”
　　朝靡微笑的表情已经不见了，他淡淡的看着卷耳，道：“我说过了，不听话的孩子应该要受惩罚。”卷耳的瞳孔一下收缩，显然是惊恐万分。赵伊和肖长歌也暗中一惊，想，早传说四君堂心狠手辣，但朝靡当真要为了个不相干的罪犯，严惩和自己同为四君之一的卷耳么？
　　正想着如何在朝靡下毒手的时候阻止他，就看到朝靡把卷耳抱在怀里，脱下他的裤子，露出雪白的屁股，劈里啪啦的打起来。一边打，他一边说：“记住了吗？欺负别人，是要道歉的。”
　　赵伊和肖长歌看的目瞪口呆，哭笑不得，又是惊奇又是无奈，觉得堂堂赤龙君，怎么做事也任性无比，和孩童无异。
　　莫名奇妙的被当众脱裤子打屁股，本来就是奇耻大辱，而分明陆无双挑衅在先，朝靡不由分说就惩罚他，卷耳更是委屈无比。他开始还试图挣扎，但朝靡点穴奇重无比，他浑身绵软，连半点劲也使不上。偏偏朝靡又不笑不怒，打他的手却愈加的重。旁边又有赵伊和肖长歌大眼瞪小眼的看着，他话也说不出来，动也没办法动，一口气憋在胸中，顿时堵得他死去活来。又抬眼见到陆无双看着他时幸灾乐祸的脸，望着朝靡时亮闪闪的眼睛，仿佛和若干年前的某幅画面重叠了，卷耳忽然觉得胸口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脑袋也痛的似乎要裂开。
　　看到卷耳浑身颤抖，脸色忽然变得惨白，赵伊和肖长歌暗自摇头，觉得朝靡做的不免有些过分，正想上前阻止，只看到卷耳竟活生生喷出一口血来。这一口血冲开了卷耳被点的穴道。他像一头愤怒的小兽，不由分说的抓起朝靡环着他肩膀的手臂，在他的手腕上恶狠狠的咬下去。
　　鲜血顺着朝靡的手腕淌了下来，他身上独特的香薰愈加浓郁，像是黄昏里一团融的化金色的沉阳。朝靡也不说话，任自己的血滴滴答答的落在地上。许久，他柔声说：“解气了么？”
　　卷耳抬起头看他，眼里满是暴虐的火焰。他看着朝靡，忽然一拳打向朝靡的心脏，朝靡伸手挡住，只听“咔啦”一声，卷耳使足力气的拳头被朝靡巧力错开，他自己反倒因为用力过猛，手臂脱臼。他眼里的怒火终于凉了下去，他不再看朝靡，而是转头头向外奔去。瞬间就消失在朝靡的视线里。
　　朝靡望着门口，望了很久。直到肖长歌和赵伊以为他要落泪了，或是在黯然神伤，却看到朝靡回过头，又是那副慵懒愉快的样子，懒懒的说：“这一下，想把小老虎抓回来，可就难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