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你好吗》东方桔雪

2、初次来到外面的世界

　　她向往外面的世界，她希望外面的世界是个不太看脸的世界。
　　她哪里知道，这个世界没有不看脸的。
　　出外打工的火车上，别人不看她的脸，反倒给她增加了安全感。
　　下站时，来接她的是表姐唐明玉。
　　一年不见，表姐浑身上下全变了样，与当初的那个乡下女子简直判若两人。别人都说外面好，她还不太相信，但看表姐这一身装扮，她开始确信无疑。
　　表姐唐明玉上着一件红底白花宽袖衫，下着一条黑色笔挺喇叭裤，脚踩一双蓝色塑料高跟鞋，耳朵上还吊着一副光闪闪的耳环，在浓妆的装点下，俨然一个大明星。
　　从她一出现在站台上，那里就多了一道风景线。
　　人们来到楠城，看到唐明玉就看到了生活的希望。
　　下车的人们挤挤挨挨地，腿朝前挪，眼睛却都瞟向那个一脸灿烂的红衫美女。
　　张梦蝶热切地朝表姐走去，好奇地打量着表姐。若不是表姐大叫着她的名字，她才认不出眼前这个“时髦女郎”呢。
　　她与表姐站在一起，着实沾了不少光。一路上无人正眼瞧她一瞧，这时，至少收获了不少眼睛的余光。
　　楠城真热。张梦蝶把行李放到地上，准备脱衣服，可是，见别人的眼光都往这边投过来，便停了下来，忍耐着，与表姐一起走出站来。
　　她只让表姐为她提了装着吃食的的轻便袋子，重物仍由自己提着。
　　表姐脚下那个尖细的高跟宛转地提醒她，别指望表姐为她提重物。
　　在松香村，表姐力气大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从二十里外砍回来一担柴，瘦点的男人上前去，用手搬了搬柴捆，再蹲下身子，矮下肩膀，去扁担下贴了贴，那个重哦，再想拱起身子站起来，那个难哦。
　　表姐笑笑，什么也不说。回家去了，剩下众人，对着路边上的那一担柴品头论足。
　　远近村子里的人渐渐都知道了表姐的能干，有成年未婚儿子的人家都在想着，如果把她娶回去当儿媳妇岂不是一个很好的劳动力？
　　就在媒婆们踏烂舅舅家的门槛时，表姐突然之间跑到楠城打工去了。大家突然省悟，那个山沟沟留不住家凤凰！
　　可是，此时的表姐竟然因为穿着一双高跟鞋而让她这个当表妹的起了同情心，不忍心把装着重物的肥料袋子往表姐肩上放。
　　表姐提了提那个袋子，做出要与她一起抬的架式，被她笑着拒绝了：“这个我能提。”
　　她这一拒绝，竟然让表姐彻底接受了。
　　扛着重物来到公交站台，好不容易挤上一辆公交车，她寻着一个座位，放下重物，坐在座位上边脱衣服边擦汗。
　　表姐提醒她好好看看楠城的街景，她也没那个心思。她只想赶快到达表姐的住处，好好洗个澡，好好睡个觉。
　　她以为表姐的住处一定和她的穿着一样体面，却没想到，表姐竟然住在一个不足十平米的小房子里，里面更是乱得不如家乡的柴屋。
　　那个小房子处于人家屋顶上，是个用砖木搭建而成的小棚屋，需要七拐八弯地绕半天才能爬上去不说，到了上面，却发现房子小得容不下她们两个人外加几袋行李。
　　黑，乱，小，这是张梦蝶对表姐房子的第一印象。
　　她站在门口，不知该怎么办。她想睡觉，可里面根本就没有床，准确点说，是床上完全被衣服和其它杂物堆满了。
　　“进去啊，站门口做什么？”表姐催促道，“这么大日头，想晒成果脯啊！”
　　她退出来，好让表姐进去。
　　表姐在里面捣鼓了一通，然后出来道：“进来吧！”然后又看了看她手上的行李，道：“暂时放外面吧，你先进来歇息歇息。”
　　张梦蝶犹豫了一下，走了进去，直接就坐到了窄窄的床上，因为，里面根本没有凳子，要说有，那也是当桌子用的——上面摆满了牙膏啊，化妆品啊，香水啊，碗筷啊，杯子啊什么的。
　　表姐看她在打量自己的房间，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于是又道：“别嫌小啊，在楠城打工，能有个住处就算很不错了！总比别人住坟地和桥洞要强！”
　　楠城不是个让人挣钱的地方吗？怎么会让人住坟地和桥洞呢？
　　这是张梦蝶想不通，却不想问出口的问题。
　　她实在是太困了，火车上为了保护袋子里的钱她一宿没好好睡。
　　可是，此时她却把钱袋子放在外面，安心地睡起了觉。
　　醒来想到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看袋子里的钱，丢是没丢，却被淋湿了，连同她所有的衣服都被淋湿了。
　　熟睡中的她，压根就没听到棚顶上砸得叮咚作响的雨声。
　　一看表姐，她也不知去了哪里。初次来到楠城的张梦蝶感到了失望与害怕。此时，她的肚子也开始提醒她，换了地方但不能忘了吃饭。
　　她记得食物袋子里还有些吃食的，赶忙去看，却发现只剩下了些碎渣。碎渣也是可以吃的，她低下去去舔食上面的碎渣，但终究是没能吃饱。
　　后来才知道，表姐把她剩下的食物吃了后，上夜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