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你好吗》东方桔雪

3、我们还有以后吗

　　那晚，她饿了一夜。多年以后，她都记得那个钱被淋湿，自己又不敢下楼去买东西吃的饥饿之夜。陌生的城市，却给了她刻骨铭心的熟悉的饥饿感。
　　第二天她就了解了表姐的生活。
　　光鲜的外表之下，是表姐贫穷的物质生活和繁重的工作任务。
　　看着因上夜班而沉沉入睡的表姐，又看了看表姐唯一的一件漂亮衣服，也就是那件红色宽袖衫，她顿时对未来感到无限迷茫。
　　用从家里带来的钱解决了温饱问题后，来不及熟悉这座城市，她就要求表姐带她去工厂面试工作。
　　好在工厂不是舞台，不那么注重长相，张梦蝶成功获得人生中的第一份工作。
　　钱不多，但工作时间长，还有就是不包吃住。
　　表姐说：“和我住一处吧！”
　　她没有拒绝，因为，除了表姐那个房子，她真不知道自己该住哪里。
　　她突然觉得表姐的房子还蛮宽的，毕竟容得下一张床。
　　只是，上厕所和洗澡很不方便，得去下面七楼。
　　不过，这比住坟地和桥洞好多了。
　　不久，表姐交了男朋友，她突然觉得房子又太窄了。
　　表姐和男朋友商量了一下，决定从楼下老板那里再弄些砖瓦材料，再自砌一间小房子。张梦蝶才知道，原来这个小房子是姐姐自己盖起来的。表姐仍然是那个力气大又勤快的表姐。
　　表姐和男朋友盖房子的时候很是恩爱，二人配合默契，没几天就把房子盖好了。
　　楼老板看了后，没说什么，从表姐手里拿了材料费和租金后，就下去了。
　　张梦蝶这才知道，这自己盖的房子也是要给租金的。
　　房子不大，也就七八平米，可对张梦蝶来说，那简直就是一个大大的舞台。她的衣物终于有地方放置了，尽管显得拥挤，可总比放在外面日晒雨淋要强。
　　搬到新屋的第一个夜晚，张梦蝶心情倍好，像极了溪谷里盛开的兰花，吐露着芬芳。
　　一个月后，她想着去领工资，可是没有。老板说了，要三个月之后才可领工资。她顿时蔫下去，那朵盛开的兰花，芬芳消散无踪。
　　她想向表姐借钱，可是表姐也没钱，她这才知道，表姐不仅要养活自己还要养活那个男朋友。
　　就在她为生计发愁的时候，工厂里有个年轻人给她借了一百元钱。对于她来说，一百元钱简直就是一笔巨款。
　　人在绝望之时受到别人的恩惠，很容易因感恩而对恩人产生爱情。张梦蝶就是这样的情况。
　　她感动之余，渐渐地爱上了那个叫做包成刚的人，而那个包成刚的人似乎也不在意她的容貌，对她展开了狂热的追求。
　　她记不起自己是什么时候把包成刚带到自己的小屋子的，也记不清是什么时候，与他发生了关系，稀里糊涂地就把自己的第一次给了一个借给她一百块钱的男人。
　　就在她与包成刚热恋之时，陈俊生也来到了楠城。
　　看到张梦蝶这么快就有了男朋友，并且还同居了，刚满十八岁比她小三岁的陈俊生像遇霜的茄子一样，顿时失去了青春的朝气。
　　张梦蝶只知道陈俊生对她好，但她从来没想过要与小自己三岁的他谈恋爱，更何况，他除了长得好看以外，能给她什么呢？能在她困顿之时借给她一百元吗？
　　陈俊生的工作都还是包成刚替他介绍的呢。他对她好可以，但是，只能是弟弟对姐姐那样的好。
　　多少次见到陈俊生一人躲在角落里流泪，张梦蝶都没往心上去，只以为他是出远门打工想家。
　　她与包成刚出去逛街，陈俊生就跟在他们后面，她把这认为是他一个人怕寂寞。
　　她与包成刚在外面吃饭，陈俊生也会在同一个餐馆点些便宜饭菜吃。她叫他一起吃，总会遭到他的拒绝。
　　她晚上去上夜班，送她去的不是包成刚，而是陈俊生。作为从小陪伴她长大的同村人，她也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
　　慢慢地，她习惯了与包成刚谈恋爱的同时，还有个小兄弟跟着她。
　　突然有一天，这个小兄弟竟然问她道：“梦蝶姐，你们在一起有没有避孕？”
　　张梦蝶被他这一问弄得面红耳赤，皱着眉头生气道：“你怎么管我们这事啊？”想了想又问道：“你说的避孕是什么意思啊？”
　　陈俊生这才知道她心目中的梦蝶姐竟然是这么一个没有生活常识的人。
　　“这么说来，你们就是没有采取避措施啰！”陈俊生表现出很成熟的样子无不担心地说道。
　　“我们——”张梦蝶说不下去了。
　　“你们这样下去，万一怀小孩了怎么办？”陈俊生显出焦急的样子。
　　“我倒没想过这个问题！”张梦蝶说的是真话，她的确从来都未曾想过。
　　“我想过！如果我和我心爱的女人在一起的话，一定不会让她那么快就怀上孩子！”陈俊生鼓足勇气说道。
　　张梦蝶看了看陈俊生，道：“你还这么小，怎么会想到这些呢？”
　　“你觉得我还很小吗？我爸爸十九岁时已经生下我姐啦！”陈俊生道。
　　他没说谎，他爸爸十九岁当爹的事情，举村皆知。张梦蝶看了看陈俊生，感觉他确实不小了。从身高看，从背后看，他都已是成年男人的样子了。
　　想到自己一直把他当作有点英雄气的孩子看，张梦蝶不觉有些后悔。或许，他比她这个二十一岁的人还成熟呢！
　　不然，关于避孕这个事情，他是怎么知道的？
　　她不由多看了一眼前面这个男子，不看则已，一看则心惊不已。他的眼里竟然饱含着热切的爱恋之意，像是要喷出火来。
　　她原来是觉得他对她是有好感的，但是，从没想过会是男女之情，更没想到，他心中会有那么成熟的男女之情。他与他爸爸一样早熟。
　　就在张梦蝶领到自己的第二个月工资后，她发现自己怀孕了。她不敢把这个消息告诉表姐，也不想让陈俊生知道这件事情，于是与包成刚商量，让包成刚在外面另租了房子，搬了过去。
　　张梦蝶想到陈俊生母亲是在十八岁时生的陈俊生他姐，她突然有了把孩子生下来的勇气。最为主要的一个原因是，她觉得包成刚是一个能给她安全感的男人——他不像别的男人一样嫌她长得丑。
　　为了人家的一百元借济之恩，为了人家的不嫌弃之义，处在人生懵懂期的张梦蝶做好了当妻子当母亲的准备。那个男人答应她，只要孩子一出生，就去和她领证。
　　辞了工的张梦蝶一心一意地在出租屋里等着孩子出生，等着那个男人娶她回家，直到孩子七个月时，有个女人来到她面前，告诉她她是包成刚的老婆，她才如梦初醒，原来，包成刚是有老婆有孩子的人。他出来打工前就已经成了家做了爹。
　　女人答应让包成刚与她来做个了断，可以打掉孩子，也可以给她一点钱，让她把孩子生下来，不过，生下来得自己带，包成刚是绝对不可能把孩子带回老家的。
　　张梦蝶悲痛欲绝，还没等到那个男人来和她做了断，孩子就急着要来人间了。模糊中只觉有个人把她送进了医院，然后，她听到了婴儿的啼哭声，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后来，有人告诉她她的孩子没成活，夭折了。后来，她也没再见到包成刚，也没再见到陈俊生。
　　肚子里的孩子和她身边的两个男人，突然从她的生命中消失了，她感到了恐惧。
　　表姐此时也刚刚打了胎，身体没恢复好，但是，还能免强照顾她。
　　二人都知道自己被男人欺骗了，但都没有说破，也没有哭。唐明玉道：“只要我们不说，家里人永远都不会知道我们的事情，吃了堑长一智，我们以后绝不能上当受骗了！”
　　张梦蝶似笑非笑，启唇道：“我们还有以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