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天行九歌]》Juste

48、第四十七章

　　夜幕和罗网计划落空，迅速潜伏下去。
　　天泽与流沙达成某种合作，然后便带着驱尸魔离开了。
　　焰灵姬则作为“盟友”留了下来。

　　紫兰轩的那场大火曾一度成为百姓茶余饭后谈论的话题。
　　但不久之后，当新的话题出现，百姓便渐渐淡忘了这件事。

　　一切恢复如常。

　　无人知道，在那场滔天大火燃起之前，曾有一位邻国君主出现在这里。
　　他的到来引发了一场浩大的洪流。
　　然山崩地裂之际，他却无声无息地离开了韩国。

　　徒留一片混乱。

　　韩非在城内寻到了一处上好的地界。
　　位置正好，环境极佳。
　　正好可以替代被付之一炬的紫兰轩。

　　就是，价格稍稍有些贵。

　　云绰知道后，将那袋黄金交给了他。

　　突然得到这么一笔意外之财，韩非着实是高兴了好几天。
　　每天早上睁开眼睛，都要好好沐浴一下金光。
　　下朝路上路过酒馆，也必须买些好酒回来喝。

　　几天下来，地界尚未买到手，酒倒是买了不少。

　　但云绰把钱交出去以后，便无意再关心外面的事。
　　韩非如何处置那袋金子，她管不了，也不想管。

　　她和卫庄身负重伤。
　　一个伤及肺腑，失血过多。
　　一个心脉受损，手筋断裂。
　　都须得好生修养。

　　好在这段时间，都城十分安静。
　　一切好像都已尘埃落定，再掀不起什么风浪。
　　这给了他们喘息的时间。

　　云绰闭门养伤期间，大家都不来叨扰她。

　　经过多日调养，她的伤情恢复平稳。
　　虽然还是无法运转真气，但走动间不会再扯到伤口。
　　偶尔也能走出房间，在院子里漫步逛逛。

　　然暴风雨已经止息。
　　她仍整夜睡不着觉。

　　每夜睁着眼睛躺在榻上。
　　一遍又一遍地默念静心诀。
　　不知不觉，天就亮了。

　　在每一个熟悉的清晨，坐在窗前看黎明降临。
　　而后，日落西山。
　　又是匆匆一天。

　　时光飞逝。
　　留下的痕迹，却总是无比漫长。

　　-

　　局势尚未明了，谁也不敢贸然行动。
　　因此韩非在一夜暴富后，没有立即买下那处地界。
　　毕竟动作太过招摇，势必会引来不必要的关注。

　　所以，大家伙儿暂且只能窝在他这座小庙里。
　　包括白凤和墨鸦。

　　还好大家都爱安静，日子倒也十分太平。

　　不过自打红莲经常出入韩非府邸，平静的生活开始掀起波澜。

　　流沙与夜幕几次正面交锋后，名声传遍朝野。
　　红莲由此对江湖产生了强烈的憧憬。
　　这几天一直在吵着嚷着要加入流沙。

　　韩非对此颇感无奈。

　　说实话，他这个妹妹的武功不怎么好。
　　请了好几位剑术教练，学了好几年的剑法，至今仍然只会些三脚猫的功夫。

　　而更令人头疼的，是她那不谙世事却又坚定固执的性子。

　　她从小被养在深宫里，对江湖险恶一无所知。
　　在她眼里，江湖客都是话本上的豪侠。
　　劫富济贫，行侠仗义。
　　潇潇洒洒，来去自如。

　　可事实恰恰相反。
　　亡命之徒遍地都是。
　　侠义之客少之又少。

　　真实的江湖不比朝堂简单。
　　既像坐观困兽角斗的战场。
　　更是一场以命为筹的豪赌。

　　进无可进，退无可退。

　　除非战到力竭而死。
　　否则便无回寰余地。

　　可红莲主意已定，任何人都改变不了。
　　无论韩非如何规劝，她都始终固执己见。

　　韩非只能使出缓兵之计。
　　搪塞说兹事体大，要同大家商量一下才能决定。

　　红莲总算是消停了两天。

　　-

　　新郑最近安静得有些反常。
　　似乎有新的暗潮正在酝酿。

　　流沙众人知道，姬无夜错失良机，一定不会就此罢休。
　　他们于是聚在一起，共同商讨接下来的行动。

　　紫女说：“今天早上宵禁解除前，有一辆车架自西门出城。”

　　张良忖度道：“是翡翠虎。”

　　翡翠虎此刻离开新郑，应当是回西境去了。
　　看来，夜幕的计划已经开始了。

　　众人神情凝重。

　　他们早就料到夜幕会有所行动。
　　却没想到会这么快。

　　这时张良又说：“除却夜幕，还有一人同样不可小觑。”

　　卫庄冷声说道：“而比起夜幕，他明显更想先扳倒流沙。”

　　他们言语间并未指名道姓。
　　但其余众人俱是心中了然。

　　韩宇贵为公子，深受韩安信任。
　　在朝堂中处于重要地位。
　　具有不容忽视的话语权。

　　且，他深谙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道理。
　　无利可图，便坐岸观火。
　　有利于身，则暗施诡计。

　　正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韩宇对流沙的威胁，不亚于夜幕。

　　形势不利。
　　韩非叹气。

　　幸好，他有钱。
　　也算聊以慰藉。

　　弄玉发问：“我们该怎么办？”
　　韩非苦着脸说：“看样子，也只能静观其变——”

　　话犹未了，“哗”的一声，房门被人推开。
　　红莲大喇喇地走进来。

　　韩非站起来：“呃，红莲，你来做什么？”

　　红莲没理他，来到众人面前站定，两手叉腰，下巴微扬。
　　“我宣布——我要加入流沙！”

　　韩非：……

　　红莲完全无视他，兀自将她的重大决定娓娓道来。

　　她说，她要行走江湖。
　　做个杀人不见血的杀手。
　　代号赤练。

　　不久之后，她的名号将流传整个江湖。
　　所有人都会知道她的事迹。
　　知道江湖上出现了一条又美艳又狠毒的美女蛇。

　　她说得滔滔不绝眉飞色舞。
　　大家却不约而同选择沉默。

　　房间里陷入令人窒息的死寂。

　　红莲感到不满：“喂，你们怎么不说话？”

　　韩非清了清嗓子，率先打破沉默。
　　“红莲，流沙的敌人不只是将军府和夜幕。朝野上下，还在不少势力在盯着我们……”

　　红莲打断他的话：“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

　　韩非叹息着问道：“那你也应该知道，你尚且没有自保的能力。”
　　红莲柳眉倒竖：“那又怎样？”

　　韩非语重心长：“当危机来临，大家自顾不暇，你该如何自处？”

　　红莲涨红了脸：“我……”

　　韩非又问：“你难道想每次陷入危险，都要人冒险去救你吗？”
　　红莲梗着脖子反驳道：“我不要你们救我！也不要谁来保护我！我是死是活，我自己负责！”

　　“红莲。”韩非百般无奈，“事关生死，不是儿戏。”

　　红莲急道：“我没有把这件事当做儿戏！”

　　“可你的决定，本身不就是儿戏？”
　　这时，一直缄默不语的云绰说话了。

　　“你被保护得太好了，所以你看不到，无数人被卷入浪潮，疲于奔命，朝不保夕。”
　　她抬眸直视红莲，语气淡漠至极。
　　“你只觉得有趣。”

　　“你……”红莲张了张嘴。

　　“弱者的‘生死自负’，只是一个笑话。”
　　云绰的语调平静而缓慢。
　　“不是所有人都有义务做好牺牲一切的准备，只为实现你的江湖梦。”

　　红莲对她怒目直视：“你说什么？！”

　　云绰神色不变，一字一句地说：“如果你想找乐子，那么你不该来流沙。如果你想当杀手，那更是找错了地方。”
　　“流沙不是戏苑，不欢迎看客。”

　　红莲徒然拔高音量：“你、你竟敢这么同本公主说话！”

　　云绰冷冷说道：“公主又如何？就是韩安在此，我也不必听从他的号令。”

　　四座皆惊。
　　紫女和弄玉相视一眼。

　　“放肆！我要告诉父王，让他治你的罪！杀你的头！”
　　红莲大发雷霆，眼中似有怒火喷薄而出。

　　韩非拍桌斥道：“红莲！休要胡闹！”

　　红莲怔了一下，旋即眼眶泛红，泪水不住打转。

　　张良踌躇片刻，温声劝慰道：“诸位还请息怒。”

　　红莲调转抢头吼向他：“不要你管！”

　　张良：……

　　云绰冷着脸站起来，黝黑的眸底酝酿着巨大的风暴。
　　“红莲公主，你若执意让所有人来陪你过家家，那云绰恕不奉陪。”

　　说罢，她便拂袖离去。

　　红莲气得跺脚。

　　张良欲言又止。
　　韩非满脸无奈。
　　焰灵姬兴致盎然。
　　紫女和弄玉噤若寒蝉。

　　众人神色各异。
　　只有卫庄依然面无表情。

　　红莲怒瞪他们一眼，顿时气极而泣。
　　“你们！你们都欺负我！”
　　她狠狠地抹了把泪，然后便夺门跑走了。

　　聚会不欢而散。

　　-

　　红莲自那夜和云绰大吵一架，一连好几天都没来韩非府邸。
　　韩非估计从今往后，她再也不会提加入流沙的事了。
　　这不免让他长舒一口气。

　　韩国衰败，世人皆知。
　　东方六国中，就数韩国最为羸弱。
　　朝夕可灭。

　　浩劫一旦来临，韩国首当其冲。
　　在当今局势下，俨然一颗注定被牺牲的棋子。

　　流沙建立的初衷，就是为了与夜幕，甚至罗网相对抗。
　　从而避免韩国过早覆灭的命运。

　　这是一场权力的博弈。
　　以苍生的性命做筹码。

　　正如云绰所言，这绝非是小孩过家家。

　　红莲习惯了众星捧月，想到一出是一出，容不得人拒绝。
　　无论是他还是父王，总是宠着她顺着她。
　　她要什么都答应，从来不会对她说个“不”字。

　　然而任性，也该有个底线。
　　没有谁该为她的任性负责。

　　可惜的是，虽然他有意借着这个机会，好好管束管束红莲。
　　但他从来都管不住他这个妹妹。

　　幸好最后，她还是放弃了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
　　虽然过程出人意料了些……

　　韩非每每回想起当时的情景，以及那个咄咄逼人的云绰，都不免失笑。

　　毕竟她生气的样子，还真是挺少见的。

　　之后，大家养的养伤，查的查案。

　　一切又都恢复祥和。

　　直到几天后，西境传来消息：

　　墨阳、阜沦及九鼎城发生严重旱灾。
　　大片田地颗粒无收。

　　平静的表象，被彻底打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