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清酒化泪

4、第 4 章

　　如果说魏染青之前对符祏的印象就是个有点欢脱搞笑的同班同学，那在接下来的一周，可能就上升成了“这人怎么回事，为什么这么好笑”。

　　早上上课时，估计是练琴练得有点晚，三位音乐生一到课间就趴桌子上开始睡觉，搞得戴家峻被围着，自己不睡觉都不好意思。

　　不过比较好的是，一到上课，魏染青和陈麦子就会强打精神艰难地爬起来听课，可是符祏不会，依旧在梦里快乐仙游境。

　　戴家峻看见符祏睡着了，戳戳陈麦子的肩：“麦子，麦子。速速行动。”

　　陈麦子点点头，魏染青正好奇他们要搞什么幺蛾子，就看见陈麦子转过身去，和戴家峻一起齐声清唱道：

　　“睡吧——小宝贝——”

　　符祏瞬间清醒，有点绝望地看着他俩，准备又趴下去睡，两人接着唱：

　　“夜幕已经降临——但是你——要上课——你快点醒醒——”

　　这下符祏彻底给整醒了，整个人近乎崩溃地道：“我操，哥哥姐姐们，看在我还是个孩子的份儿上，我求你们放过我成不成？”

　　陈麦子：“对哦，你是七月的，的确比较小。”

　　戴家峻：“那就更不能放过你了，来，我们继续——”

　　符祏连忙立起身子把书打开：“我醒了，我很fine，我要学习，我求你们不要唱了。”

　　于是符祏在黑恶势力的镇压之下，坚持一早上上课没睡觉，他整个人昏昏欲睡，甚至中午都不想吃午饭，然而他不想吃饭并没有什么用，他的好同桌会拖他去吃。

　　戴家峻义正言辞地道：“祏哥，不吃午饭对身体不好。”

　　“我真的只想睡觉……我都不知道我这一年来到底怎么在你们的摧残之下活下来的。”符祏整个人快疯了，飞速瞥了一眼在旁边默默看戏的魏染青，“你看看人儿青哥多好，什么都不做，此时无声胜有声。”

　　魏染青问他：“你真的不去吃饭？”

　　符祏毫不犹豫：“不去。”

　　答完符祏心里就后悔了——万一魏染青也加入了摧残他的小队里，那可怎么活啊。

　　谁知道魏染青思考了一会儿，对他说：“你睡吧，给你带饭回来。”

　　符祏有点惊讶：“啊？”

　　“啊什么啊，”魏染青觉得有点好笑，伸手敲了敲他的桌子，“你以为给你白当跑腿？拿钱来。”

　　“我去，亲前桌啊。”符祏整个人感动得快要五体投地，一边打开微信一边道，“你们自个儿看看，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怎么这么大，你们良心不会痛吗——青哥快拿二维码来，我给你转账。”

　　魏染青从善如流地调出二维码让他扫，戴家峻在一旁咂嘴：“我们神仙不需要良心。青哥刚来，还没有羽化登仙，你等青哥成仙了看看人家理不理你。”

　　符祏白他一眼，趴在桌子上继续睡了。

　　于是这次变成了四个人带着符祏给的资金出去吃饭去了，回来时魏染青给符祏带了饭，符祏囫囵吃了又开始继续睡，一直睡到下午上课，也还是没睡醒。

　　符祏的双眼皮本来就一只深一只浅，这下没睡好，浅的那只显得更浅了。魏染青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大小眼，快清醒点，下一节班主任的课。”

　　戴家峻听见了就开始笑：“靠，‘大小眼’，我以前还没注意，祏哥你好惨，人家是被岁月摧残得面目全非，你是被睡眠摧残得面目全非。”

　　陈麦子听见了也转过头来看，没忍住笑出声：“天，符祏你之前另外一只眼睛不是也挺双的吗，怎么现在快没了。”

　　“那都因为谁啊？”符祏不由自主地去揉自己的眼睛，打了个呵欠，“还好我另外一只双眼皮还是很深——唉，说到底都是交友不慎。”

　　戴家峻有点担忧地看了他一眼：“说真的，有时候我真的特别担心你这么整天整天地睡睡出毛病来。”

　　“可能有些人天生睡眠时间就比较长吧。”魏染青道，“睡得着也算好事，像人家失眠的想睡还睡不着呢。你练琴一般练到几点？”

　　“也就十一点，”符祏回应，“万一要学乐理或者练视唱的话，估计要磨蹭到一点钟去。”

　　“正常作息，陈麦子比你还晚……上课了。”魏染青一边说着，上课铃一边响起。

　　王雪娟拿着教案走进教室开始上课，她一边在讲台上讲阅读题，符祏就一边在下面昏昏欲睡。不过这次他比较聪明，他拿着支笔立着身子睡，偶尔还凭借自己微薄的意识在作业本上涂涂抹抹。

　　不知何时，王雪娟悄无声息地走到他旁边，弯腰下来看了一眼，全班屏气凝神，王雪娟猛地一拍桌子，符祏就清醒了，尴尬地和王雪娟对视几秒。王雪娟开口学他的北方口音道：“哥们儿，睡挺香呵。”

　　符祏居然还恭恭敬敬地回了一句：“哪里哪里，也就睡得六分沉。”

　　全班哄堂大笑，王雪娟用课本一拍他脑门儿，拿起他的作业本道：“还逗呢你！边睡居然还有本事边动笔，你自己说说，你这写的都是什么玩意？”

　　符祏面不改色：“冲动是魔鬼。”

　　王雪娟快被他气厥了：“你……你给我站后边去！”

　　于是符祏拿着作业和笔站后面去了，他本来就坐最后一排，挪动的距离也不远。这周他正好坐门边这组，于是他便靠着门框上，趁着王雪娟讲课，他靠着靠着，人就不见了。

　　王雪娟讲了半天课，忽然觉得不对劲，往后面一看：“符祏人呢？”

　　符祏正好从教室后门走进来：“在这儿呢。”

　　王雪娟问他：“你刚出去干什么？”

　　符祏瞎扯：“我出去呼吸新鲜空气。”

　　王雪娟直接道：“别给我瞎掰，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溜小卖部去了？兜里零食拿出来。”

　　全班又开始爆笑，符祏一听阴谋败露，宁死不屈：“老师，不行啊，你不可以掠夺祖国花朵儿的养料！”

　　王雪娟走过来：“你拿不拿？”

　　符祏犹豫再三，还是把兜里的零食拿出来了，戴家峻已经在旁边笑疯了，王雪娟看了他一眼，他便迅速憋笑，不到三秒又破功，只好把头扭过去接着笑。

　　只见王雪娟一把拿起零食，当符祏已经以为自己的零食将会一去不复返时，王雪娟果断地把零食给了魏染青。

　　魏染青：“……？”

　　……什么情况。

　　符祏简直震惊了，没想到王雪娟还能振振有词地解释道：“你不是说我掠夺你祖国花朵的养料吗？可以，那我把养料分给别的祖国花朵。不要以为我不知道叶嘉晴陈麦子还有戴家峻都和你玩得好，把零食给他们和还给你没什么不一样，我拿给魏染青，魏染青是不会偏向你的。”

　　符祏突然有点佩服王雪娟的脑回路，戴家峻在旁边已经快要笑抽了。魏染青心情复杂地看着桌上的零食，王雪娟又训了符祏几句，同时表达了对魏染青的信任，又接着上课了。

　　“那么这节课就到这里，布置一篇作文，后天交。下课。”

　　“老师请休息——”

　　王雪娟走出教室后，魏染青就把零食给了陈麦子：“给。”

　　陈麦子问：“给我干什么？”

　　魏染青：“我不吃零食啊。我又不可能把零食还给符祏，王老师刚刚那么讲，我哪好意思啊。”

　　陈麦子眉头一挑。不喝奶茶，不吃零食，不吃垃圾食品——魏染青在生活习惯上真的是个标准的三好学生。于是陈麦子接过零食，女孩一般为了保持身材都不怎么吃零食，于是她和叶嘉晴分了几块饼干，又把剩下的零食给了戴家峻。

　　戴家峻美滋滋地接过零食，在符祏的死亡注视下大快朵颐，还贱兮兮地说：“祏哥，祖国花朵的养料，你要不要？”

　　“滚边儿去，这还不是我买的。”符祏不满道。

　　戴家峻又开始犯贱：“可是这是人家青哥给麦子再给我的，跟你一点关系层面都没有，这已经不属于你咯——”

　　“那还不是王雪娟从我这儿收的？”

　　“喏，你自己看，王雪娟收的你的，给的青哥，给的麦子，再给的我，你自己琢磨琢磨这动词，这韵味都不一样。”

　　符祏忍不了了：“我今儿个非得把你给整服帖了！”

　　符祏和戴家峻又在后面闹了一通，他俩的前桌就默默看戏，最后两人把零食给平摊了，又在后面吃了一节课零食。

　　今天是星期四，魏染青要去上小提琴课。由于考虑到有上课的学生，大多数艺术教育机构安排上课都是在七点到九点，学生可以请晚自习的假出来上课，所以他们那一圈儿在晚自习总是交叉着缺人。

　　于是今天符祏和魏染青都不在，他俩在星期四刚好都有课。魏染青回了趟家，从家里拿了小提琴和谱子去上课。他在这方面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洁癖，就是不喜欢把自己的小提琴放在人多的地方，总感觉这样自己的小提琴就会脏了似的。

　　他到知行的时候也差不多快上课了，他到教室里面扭紧琴弓，抹了点松香，正好把音调准了一点，李正就进来了。

　　李正笑盈盈地道：“来得这么早呀，之前布置的曲子怎么样？”

　　“练得差不多了。”魏染青道，又试了几个音。

　　李正道：“热身一下就开始吧。”

　　魏染青重新看了几眼乐谱，试了几段，便开始演奏。

　　帕格尼尼随想曲第十三首，又称“魔鬼的笑声”，是一首bB大调的小快板，是帕格尼尼的二十四首随想曲中最具有代表性的曲目之一。这首曲子的难点就在于节奏、力度、滑音还有跳弓技巧，四个部分每一部分的力度轻缓都不一，是一首很难把握的曲子。

　　引子部分，流畅的弦音宛若迈着优雅舞步的甜美舞女流泻而出，随后，舞女的舞步加快，音节短促有力，简洁明亮，快节奏的韵律激荡着，连音强奏互相发生着共鸣，滑音犹如一只飞鸟倏地一掠而过，干净利落。

　　最后结尾重复引子部分，跳动的音节活泼欢快，随着一声双重音，曲目才结束。

　　一曲毕了，李正点点头，评价到：“节奏和跳弓技巧都还行，就是滑音差点韵味，第二小节的滋味应该更甜美柔和一些，你来听我把这一段拉一遍。”

　　说话间，李正便拿起自己的小提琴，清澈的弦音跃然而出，滑音优雅，音符柔和而不失力度。李正拉完第二小节，对他道：“就是这个样子。你的大体都不错，就是细节还有些问题，希望你可以多多注意，这首曲子再练两天，下节课继续还这首的课。”

　　随后李正又布置了另一首曲子，引着魏染青学了小半首视唱，时间就差不多过了。

　　魏染青收拾琴盒，李正在一旁说：“对了，你已经开学一周了吧？”

　　魏染青一愣，旋即点点头。李正笑道：“学校怎么样？高中是人生中最闪耀的时间段，你应该会感受很多。”

　　魏染青忽然没由头地想到符祏，他的确是第一次接触这种人，那个大男孩既大大咧咧又有趣，是个很外向跳脱的学生，以前他也不是没有接触过这种类型的人，不过那些调皮的学生都是故意和老师作对，身上社会习气很重，完全不像符祏。当你靠近这个男孩时，就会不由自主地想到阳光、微风以及晒得暖洋洋的被褥。

　　想到这，魏染青便笑了笑：“是感受挺多。有个同学还挺有趣的，天天逗趣。”

　　李正朝他道：“那也很不错。还是那句话，多感受周围，演奏乐曲光靠技巧是不行的。”

　　魏染青点点头，与李正道谢，下了楼。手有点酸痛，他一路揉着手朝地铁站的方向走，又路过那个商城的广场。

　　广场中央那架放在圆台阶上的钢琴静默地立在那里，座椅上空无一人。魏染青怔了片刻，最后还是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