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和琴》楼无木

3、潇湘苑

　　名楼潇湘苑自然是江湖人人向往的。
　　莺歌燕舞，才女佳人。
　　潇湘苑有三绝，玉迎迎的长笛、邵宁宁的七弦琴和李湘湘的舞姿。多少名门贵胄、江湖侠士就是为了一睹她们的风姿，车马劳顿千里迢迢赶到这里。
　　听得一曲潇湘夜，便得半生夙愿矣。
　　只可惜号称“万花之王”的舞女李湘湘已嫁作鲁刀山庄鲁春阳为妇，而剩下的琴笛和弦也已千金难求。
　　潇湘苑坐落在鲁刀山庄山脚集市的外沿，身后倚着自西边而来的小溪，周围树木密布，古树参天。潇湘苑外表也不华丽，青瓦白墙，简洁干净。进了外头狭窄的大门，便是宽阔的院落，面前便是八扇红色的大门，里头却是一副金碧辉煌、张灯结彩、灯火通明的光景。
　　尹韶刚走进去，身为老鸨的叶娘便已经迎了上去，她上下打量着尹韶，笑道：“这位公子，第一次来？”
　　尹韶定睛瞧了眼叶娘，点了点头。
　　“小的叶娘，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尹。”
　　“尹公子，您可有钟意的姑娘？”
　　尹韶没有听老鸨的话，四下望了一番，却没有所获。
　　大厅中至少有近八桌的人，却没有多少姑娘，只是一些下人在身旁服侍着，而众人也没有丝毫逾矩的行为。
　　叶娘瞧着尹韶打量的神情，便说道：“尹公子赶得巧，今日正好是我潇湘苑赏琴之日。”
　　“哦？”
　　“今日在场的客人都是来欣赏宁儿琴艺的。”
　　潇湘苑的邵宁宁，姿色上佳，琴艺精绝，一曲凤求凰惊艳四座。尹韶来此自然不是为了听她的琴曲，但此刻却起了些许兴致。
　　“尹公子可有雅兴？”
　　尹韶瞧了瞧叶娘，点了点头。
　　此刻的潇湘苑早已座无虚席，尤其是舞台附近的桌子，早已被霸占了去。
　　然而叶娘瞧着尹韶的模样，眉眼清俊，气宇轩昂，身上穿着黄色锦缎长袍，腰间挂着上好的羊脂玉。她到底是阅人无数的生意人，一眼便猜到这位尹公子应是人中龙凤，便将尹韶带到了第一排的桌子。
　　尹韶虽是意外，却也没有拒绝，从腰间掏出了一锭金子，赏给了老鸨，说道：“多谢叶娘。”
　　叶娘未惊讶于尹韶的阔绰，笑了笑，“公子客气了。”
　　随后又叫来了下人，为尹韶倒上了茶水，然后恭敬地离开了。
　　大约一炷香时间，大堂原本吵闹的声音渐渐稀疏，随而静了下来。尹韶瞧去，原来佳人正从右边翩翩而来，她身后还有两位侍女，轻手拿着七弦琴。
　　尹韶瞧着邵宁宁的长相，倒是一愣。
　　邵宁宁果然如传言般美色倾城，双眸乌亮，细鼻高挺，只是红唇却是紧抿，未有多少喜意。她的气质亦是不同，明明处于烟柳之地，却是出落的清丽高贵，孤高冷艳，一袭暗花流云的水蓝色长裙，更是衬托着她如仙女下凡，出凡脱俗。
　　众人都屏住了呼吸，定睛凝视着眼前的佳人。
　　尹韶瞧此，心却沉了下来，只因邵宁宁的右眉眼上便有颗黑痣。
　　原来兑换假银票的便是眼前之人。
　　尹韶也不做声，坐在位置上，细细听着邵宁宁的琴曲。
　　这一曲凤求凰倒是不错，音节流亮，曲调奔放，感情深挚缠绵。
　　凤求凰有两首曲子，第一首表达了司马相如对卓文君的倾慕与热烈追求，第二首却更为大胆炽烈，描述二人意图幽会私奔的场景。
　　然而邵宁宁弹到第一首处便停了下来。
　　众人意犹未尽，兴致勃勃地等着佳人继续弹奏。
　　邵宁宁却是笑了笑，佳人露齿，众人自然都愣住了。
　　“诸位对这首曲子可有何感想？”
　　原来佳人是有意为难，要考一考在场的众位。
　　众人都笑了，凤求凰他们如何不懂，不就是男欢女爱，倾慕之情。
　　这时第一排的一位已经站了起来，“恕在下大胆，莫非姑娘是想借琴声表达自己寻觅心上人的心思？”
　　众人听着都是齐刷刷地望着台上的佳人。
　　邵宁宁嘴角含笑，却不做声。
　　另一人又站了起来，“莫非姑娘是期望有一段似司马相如同卓文君一般的爱情？”
　　邵宁宁却冷道：“卓文君的怨郎诗言犹在耳，司马相如与薄情郎又有何区别，这样的爱情有何可羡慕？”
　　众人听着一愣。
　　尹韶一旁听着，心里明白。
　　女子弹凤求凰，总是心中含春，享受琴曲中热烈的情感，而眼前的邵宁宁却心志高昂，犹如鸿鹄，翱翔于天，这曲子里的意味自然是不同。
　　尹韶想着，对眼前的女子倒有些欣赏起来。
　　邵宁宁瞧着台下默不作声的众人，心中有些失望。她每月都会在潇湘苑中弹一曲凤求凰，每次眼下都是侠士无数，可惜却没有一人能明白她曲中的深意。
　　这时邵宁宁望向了尹韶，瞧着不由定睛，“尹公子对宁儿刚才的曲子可有想法？”
　　众人这时又齐刷刷地望向尹韶，邵宁宁这番举动，自然引起了其他人对他的注意与妒忌。
　　尹韶心中奇怪邵宁宁竟识得自己，却仍旧若无其事答道：“在下的见解同刚才的侠士倒未有多少区别。”
　　“还请公子详解。”
　　尹韶站了起来，瞧着邵宁宁说道：“看来姑娘是要做这凤，而非凰。”
　　邵宁宁先是一愣，下刻竟笑了，笑眼如画，万般柔情。
　　这便是她心中所想，爱情于她自然美不胜收，但她却不要那样的柔情蜜意，她的心上人应是心有抱负，胸怀天下的侠士。若是遇上了，她便愿如司马相如般真挚，放下所有的矜持，追求他，跟随他。
　　一曲凤求凰，歌颂得虽是爱情，在她眼里，却是无比的勇气与决心。
　　邵宁宁瞧着尹韶，眼前果然知她心中所想。
　　尹韶瞧着邵宁宁的笑容，倒是一愣。
　　“公子可有雅兴，与宁儿楼上细谈。”
　　众人听着都是一惊，不禁瞅了眼尹韶。他们自然都嫉妒尹韶的庆幸，却纷纷意外，邵宁宁是出了名的冷如冰霜，傲如荆棘，他们都明白玫瑰带刺，这样的佳人如何会没有性格。只是此时，孤傲的佳人，却对眼前的这位公子说出这番柔情的话语。
　　尹韶瞧了瞧邵宁宁，听出了佳人话语里的意味。
　　这自然是个查探假银票之事的好时机，只是……
　　尹韶犹豫着瞧了瞧邵宁宁身后的七弦琴，那是涂上髹紫漆伶官式七弦琴，上面还有蛇腹断纹，这是一把绝好的琴。
　　明明是倾国倾城的佳人，尹韶却是叹了口气，说道：“姑娘好意，尹某受宠若惊，只是今日要事缠身，未得空闲。”
　　众人听着又是一愣，邵宁宁的这番好意，眼前人竟然拒绝了？！
　　邵宁宁从未被拒绝过，此刻的脸色有些变了，却还是开口说道：“如此，宁儿自然也不好再耽误公子了。”
　　“多谢。”
　　尹韶瞧着邵宁宁，心里倒是欣赏了些。
　　邵宁宁又揖礼道：“宁儿在潇湘苑静候尹公子佳音。”
　　“……”
　　尹韶未说话，瞧着邵宁宁，女子抬眼，四目相视。旋儿，尹韶点了点头，然后便离开了潇湘苑。
　　邵宁宁瞧着尹韶离开的背影，风姿丰伟，仪态不凡，不由会心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