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仙意冥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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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柳烟有了雪奴贴身伺候，长姐柳韵也有了霞妃，二姐柳贤有了霜君，小妹柳倩有了霭娘，宅子里的日子不曾冷清。
前世就像是冬天里湖上结冰，寒冷彻骨，令她遍尝人世之冷，然而，一旦燕回柳垂，冰面消融成水，一切又仿佛从未存在。
只是，冰回归于水，却永存于水，就像前生烟消云散，却令她永存于心。
因着天生体弱，她总易萦绕愁思。
与前世的王府日子相比，如今的秦柳烟称得上好不快哉。
前世，在伺候司漠之前，她一直住在孟王府里的丝絮斋。
一到了春季，丝絮斋周围的柳树发芽，柳絮飘得满院都是，本就体弱易咳的秦柳烟简直能在春天里咳掉半条命。
如今住在这小宅院，不受王府礼数所拘，不用寄人篱下，秦柳烟颇为自得其乐。
她自己住在正房，把西耳房给小妹柳倩住，长姐柳韵住东厢房，二姐柳贤住西厢房。
姐姐妹妹们虽各有丫鬟伺候，用膳仍是在一处。在孟王府的庇护下，秦家人的日子富贵又安宁。
年前，消息从扬州传来，钱姨娘进了教坊后，被折磨得太惨，染了病，很快就去了。
唉，那地方毕竟是教坊。女人若去了那，便如同……
只是想想，便让人觉得胆寒……
若不是听了秦柳烟的话，吴姨娘和三姐妹都逃不掉被充教坊的结局。
听闻钱氏离世的消息，长姐柳韵和二姐柳贤都有些感伤，好心眼的吴姨娘更是落了几滴泪。
秦柳烟见状，便决定等宅子里的琐事一忙完，就尽快寻个时间，与两位姐姐去城郊佛寺进香，以寄对钱氏的哀思。
然而如今将到年下，宅子里琐事颇多，年前竟无半日空闲，进香一事便一拖再拖，一直拖到了正月。
直拖到正月初一这日。
这一日，柳烟本打算让吴姨娘和小妹柳倩留在家里，柳倩却嚷着想出去玩，便决定四姐妹携了吴姨娘，再带着各自的丫鬟，还有几名小厮，同去礼佛。
因着还在秦义丧中，四姐妹均穿得极素。
长姐柳韵一身鱼肚白披风，二姐柳贤一身霜白色长衫，这两姐妹站在一块，简直就是两个雪雕成的人儿。
柳烟身子弱最怕冷，裹着最厚的一身月白色裘装，像是个精致的白瓷娃娃。
而最小的柳倩则被吴姨娘足足裹了两层象牙白色的棉衣，一眼看过去，活似个圆滚滚的流心汤圆，可爱极了。
秦家一行人乘了轿子，一路往京城北郊而去。
京城北郊有座晓镜山，山上有个晓镜寺，寺里有个相见和尚。相见和尚佛法精湛，有他坐镇晓镜寺，晓镜寺的香火一度极其旺盛。
秦家一行人正是要去晓镜寺。
不过她们倒不是为了那远近闻名的相见和尚，而是因为晓镜寺离她们的住处较近，只需一个上午，她们便可来回。
然而，出乎她们所料的是，今日的晓镜寺里人头攒动，几乎到了寸步难行的地步。
因此，别说是在一个上午里来回了，等姐妹几个添了香油、供了香、再拜了佛祖，都过晌午了。
秦柳烟暗道失策，因为本打算在上午里来回，所以她们只带了水和点心。
眼下晌午已过，她们的午膳还没着落，寺庙里虽有素斋，可香客众多，寺庙供应不及，素斋已经没了。
车马行人仍络绎不绝，山路拥堵，行车缓慢。看这情形，她们天黑前都未必能下山。
二姐柳贤道：“虽听说晓镜寺素来香火旺盛，却没料到竟旺盛到如此地步。”
长姐柳韵说：“是啊，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多人。想不到京城竟然如此繁华，倒是我们扬州人没见识了。”
小妹柳倩被人群摩肩接踵的场面吓着了，胆怯地躲在姐姐们身后，捂着咕咕叫的小肚子，满脸委屈。
秦柳烟这才想起，前世好像听说过，京城有着正月初一要上香供佛的风俗。
她们只是因为今日得空才来了此地，却不料与初一赶着进香的百姓们撞到了同一天。
她前世身份低微，王府里正月初一的佛事，她从来没资格参与，因此她才对这习俗印象不深。
她心中懊恼，直怪自己糊涂，要是早记起来，她断不会今日来晓镜寺。
现在懊恼也已经迟了，也只好暂且用点心垫垫肚子，用膳的事等回家再说。
秦柳烟叹了口气，说：“我们这便回程吧。”
然而刚上了马车，却忽然有官兵传令，命晓镜山上所有的车马行人均逗留原地，不得轻举妄动。
秦家女眷人心惶惶，不知是不是这山上出了什么事。
半晌，听旁人说，有十数顶雕花大轿正在往山上来，显然是贵人上山，看来是因为这贵人才会封山。
得知不是山上出了事，秦家女眷松了口气，却也转而担忧起来，也不知那贵人要封山到什么时候，不知何时才能放她们下山归家。
小妹柳倩捂着咕咕叫的肚子，小表情更加委屈了。
贵人上山，封了山路和寺庙主殿，其余地方倒是不拘束百姓来去。
秦家姐妹在马车里呆久了，感觉有些闷气，便时不时下了马车来，在马车四周闲散晃荡，打发时间。
这晌，那贵人正在主殿进香，也不知要耽到什么时辰。
姐姐们抱着小妹柳倩在马车上睡着了，秦柳烟在马车旁透气，忽见不远处有人在围观什么，她觉得好奇，便往那边去看看，雪奴忙跟在后面陪着。
走到人群旁边，见他们在看的是不远处的一颗突出的大石，那大石位于山顶。
秦柳烟看过去，竟发现那大石上竟躺着一个人，那人背对着人群，从身量上看，是名男子。
那大石位置险峻，寻常之人必跃不到那里，能跃上那颗大石的人必定有些武功。
大石上那人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像是死了。
大石上堆积着白雪，那人一身赭红色披风，躺在皑皑白雪上，像是一滴落在白雪上的旧日血痕。而披风旁掉落了一支玄铁簪子，那人披头散发。
周围的百姓就此议论不休。
他们都只是寻常百姓，无人有能力去跃到那大石上查探情况。人们只能站在这里，远远观望，同时讨论那究竟是不是个死人。
这样诡异的事情，让百姓们不由得心生恐慌，秦柳烟也惴惴不安起来，礼佛的时候竟遇到这样的怪事，让她感到心神不宁。
有人开始出声喊叫，想试试看能否叫醒那人。
叫了几声后，那人忽然动了。赭红色的披风随着动作晃动，像是蔓延流散的棕红血色，那人爬起身坐着，仍背对着人群。
秦柳烟目不转睛，与围观的人群一起，特别专注地盯着他。
白雪之上，是那人赭红色的背影。山顶风大，新年的东风吹起他的发丝，也吹起片片洁白的雪花。
他转过头，露出了半张脸。
山顶的东风让他散开的发丝飘逸而凌乱，却仍能从那凌乱的发丝间辨认出那格外硬朗的、像老鹰一般的高耸鼻梁。
日光昭昭，映照在大石上的白雪与那人的身上。白雪、赭红披风、黑发，每一种颜色都足够浓厚。
秦柳烟愣了——
这个人，她从前见过的。
很久很久以前，在前世时，在很早很早的时候，秦柳烟曾经见过他一次。
前世进了王府后，孟王妃称秦柳烟身子弱，让她留在丝絮斋里静养。
实际上，刁思懿是因为嫌她碍眼，所以变相地把她关在丝絮斋里，求个眼不见为净。
等刁思懿召她出来时，已经是她入府大半年之后的事了。
那是孟王府的中秋家宴，孟王妃召她过去，把这个住在府中的远方亲戚引见给府中其他人。
就是那一次，她第一次见到孟王爷司睿迁的模样，第一次见到了她后来服侍了六年的司漠，也第一次见到了这个人。
只有那一次，前世她只见了这个人那一次。
从那以后，因着男女大防，她只见过司睿迁一两次，而这个人她再也没见过，倒是司漠常常去“偶遇”她。
前世里，有关这个人的事，她大多只是从王府的下人口中听说。
听说……他是个疯子，行事乖张，常口出惊人之语。
听说……他不为刁思懿所喜。
又听说……他的身世背后另有隐情。
而她身在深闺，自从司睿迁被那个江湖人称官刀的贼人所害、司漠随之袭位成为王爷、这人离开孟王府另立府邸之后，她连这人的消息都没听过了。
既没再见过他，也没再听说过他。
可他太过特别，隔着远远的距离，隔着前世今生，秦柳烟一眼就认出了大石上的他。
她没想到会见到这个人，一时间怔住了，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等她反应过来这意味着什么、并想要尽快逃跑的时候，一切都晚了——
司睿迁那满是怒意的声音从她身后不远处响起：“李仁相，安排几个府兵，去把司无涯给我带下来！”
孟王府管家李仁相即刻去办。
一队人从秦柳烟身后走来，那队人的身前有孟王府的府兵清路，秦柳烟跟着百姓们一块向两边躲去，给贵人们让路。
她心中焦急，想要避开孟王府的人，却还是在回身闪避的时候被刁思懿瞧见了。
刁思懿不可思议地脱口而出：“秦柳烟？你为何会在此处？”
秦柳烟彻底逃不掉了，只好驻足，向孟王夫妇万福行礼，就这样又撞入了司漠的世界。
有一瞬间，她的视线划过司漠，司漠盯着她，目光恍如前世。
作者有话说第3章 仙意冥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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