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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 29 章 ...

  •   ‘  褚千里闯了大祸。

      这是所有人心中一致的想法。

      不同于私下斗殴,他们闹得再凶,只要找到合适的借口,便能遮掩过去。

      比武大会多年来的口号都是以武会友,不管底下如何暗潮汹涌,至少表面上一派和气。如今褚千里当着修真界众人的面,将崇吾掌门的独子重伤至此,是无论如何都过不去的一道坎了。

      除了崇吾派与晏家,其他门派的人大抵都抱着幸灾乐祸的心思,没人关心李斐壬的伤势,出于想看不可一世的晏家倒霉的心思,跟着崇吾派的人群起而攻之,嚷嚷着让褚千里以命抵命。

      晏家众人在崇吾派腹背受敌,褚千里是不能交出去的,谁知道他们会耍什么花样,但为了表达态度,仍把他关在屋内,不让出去,晏岚清天天送饭,他愣是一口没吃。

      “师姐,”声音因为连日未进滴水而变得枯涩,“你走吧,我想自己静一静。”

      晏岚清握着门把手,咬唇将欲滴的泪水收回,不知拿他如何是好。

      裴遥天天出去周旋,茶喝了几壶,愣是气得口干舌燥,一无所获。

      在这种气氛下,崇吾派的人对他们也没好脸色,衣食住行的供给都有所克扣。

      晏岚清刚进厅,一个茶杯飞至她面前,她下意识一挡,茶杯迸裂,滚烫茶水炸开,要不是她躲得及时,差点被溅了一身。

      邢见一拍桌子,轰然倒塌,只听他气哼哼道:“什么陈年老茶渣,也敢呈到小爷面前来,我现在就出去让他们把这些茶叶都嚼碎了吞下。”

      晏岚清倚在门口,有气无力道:“你去,人家正愁没送上门的把柄呢,你把他们打一顿,正好有借口把咱们都关起来。”

      “你……”邢见想怼她,仔细一想是这么个理,只好坐下,抱剑不语。

      “要不,”一位晏家旁支弟子说话,显然是被同伴撺掇出来的,支支吾吾,“把褚千里交出去吧。左右他不是晏家人,崇吾派的人不也说了嘛,不会杀他,咱们也算是仁至义尽……”

      他自顾自说下去,突然两股强烈的寒气袭来,不由打颤,定睛一看,吓了一跳,那两人脸色极差。

      邢见冷笑道:“他们说给就给?有没有把晏家、把小爷放在眼里?你也不怕被人瞧不起?”

      晏岚清面如冰霜,“别再让我听到这种话,否则我的蛟蚀鞭可是不长眼睛的。”

      那人噤声,不敢再说什么。

      晏岚清见状暗叹了口气,明枪暗箭,他们这阵子受得够多了,能到今天才想把看不顺眼的褚千里推出来,已算是仁至义尽。

      她理智上能理解,但情感上,她绝对不能推男主出去送死——如今李容指名道姓要将褚千里关在崇吾派,除了要为子报仇,更有可能是受了奉邝长老的驱使,要将这位天然容器留在这里,好供他所用。

      想到这,她迈步往锁住褚千里的屋子走去,裴遥施了阵法,让外人无法接近,暂保他性命。

      她敲门,叫:“千里。”

      房内传来一阵细细簌簌的声音,过了一会儿,传出好像是肉身撞上地板时沉闷的声音,晏岚清心一紧,褚千里声音沙哑,“师姐。”

      晏岚清几乎流下泪来,哪怕知道会发生什么,她依旧无法扭转局面。

      “千里,你听我说,”她双手贴在门上,道:“父亲寄书说很快就到,你再坚持一下,我一定会让你安然无恙的。”

      “师姐。”褚千里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笑,“你对我真好,一直是那么好。”

      “千里……”

      “师姐,我也不知道我怎么就发了疯,只想杀了他泄愤。我并不是你见惯了的样子,真正的自己连我都觉得害怕,或许正是因为我是他的儿子……”他的声音渐渐低落,“我没脸见你,你走吧。”

      晏岚清看不见他的样子,更捉摸不透他的心境,隔离他们的不只是这扇门,还有褚千里内心的封闭。

      “大小姐。”她回头,有位弟子急急忙忙地闯进院子来,气喘吁吁,说出了让她又惊又喜的消息。

      “家主,”他紧张地吞口唾沫,接下道:“大小姐的父亲来崇吾派了。”

      晏河刚来到崇吾派,便直奔议事堂,商议如何惩治褚千里一事,晏岚清跟邢见匆匆赶到,晏河被人包围,仍是气定神闲,不失大家风范。

      裴遥伴于身侧,晏河一来,他就像找到了主心骨,战斗力蹭蹭上升,口若悬河,应对种种刁难指责。

      “褚千里公然伤人,你们却无视群情激奋、包庇凶手,莫不是要跟整个修真界为敌?”

      说话这个白胡子老头是依附于崇吾派一家小门派之主,这回讨伐褚千里跟晏家,他闹得最凶。

      裴遥不慌不忙,一甩袖子,道:“老先生此言差矣。武场上争个你死我活,激动之际,下手不知轻重实属正常。李斐壬技不如人,结果确实令人唏嘘,但非逼着褚千里认罪,以后人心惶惶,不敢出手,比武大会还怎么进行?我看干脆改叫礼让大会不更好!”

      “你……”那白胡子被堵得说不出话来,气得胡子颤颤。

      “裴先生说这话,未免避重就轻。往日有受伤的,但从未有人像李掌门之子这般,至今瘫痪在床,药石难医。足可见褚千里行事之恶毒,这种人放出去只会祸害苍生。”

      又有一人出来应援白胡子,其他人纷纷点头应和:“就是就是,不能放他走。”

      裴遥正要说话,晏河抬手示意,道:“那先生意下如何?”

      “给李公子磕头道歉,交由崇吾派处置,若是李公子撑不住了,便一命偿一命。”

      晏河冷笑,“褚千里行事张狂,合该我们晏家来整治,岂能拱手让人,置晏家脸面何存?我看明白了,要人是假,趁机对付晏家才是真。”

      他修为深厚,久居高位,自有一种气场,有心施以威压,把议事厅的人压得抬不起头来。

      实力与身份的差距毕竟摆在那,他说出这种话,下面还想揪着不放的人就得掂量掂量了,值不值得为此与晏家为敌。

      晏岚清都忍不住想为他拍手叫好,太绝了。

      “那晏真人是觉得,我儿的这笔账,要轻轻放过吗?”

      李容听完了整场辩论,眼见主仆二人将其他人镇得说不出来话,甚至有心思歪的还妄图巴结,气绝反而发笑。

      “说来说去,他是你晏家的人,我们不能动,晏家就不怕与崇吾为敌吗?”

      晏河施施然,“不错,外人不能动。”李容面容狰狞,晏河又加上一句,“晏家动得,我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交代。”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有不屑的,有疑惑的,也有等着看好戏的。

      邢见皱眉,不知道晏河打算对褚千里做什么,正想同身边的晏岚清商量,不禁讶然。

      “你怎么了?”

      他问,他从未见过晏岚清雪白着一张脸,双眼不知望着哪里,一副脆弱无助的样子。

      是的,脆弱无助。邢见没想到自己会拿这个词来形容她,霎时绞尽脑汁,想说些话来安慰她。

      晏岚清木然道:“废尽全身经脉跟死,你选哪一个?”

      “那还用说吗?与其成为一个废人,死了倒干净。”他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双目圆睁,“你的意思不会是……”

      晏岚清点头,脸上一丝血色也无。

      原书中,褚千里在比武大会上直接暴露身份,祝华为了拿捏他,引诱他去了小木屋。

      褚千里愤怒之下拔剑伤人,反被李容一口反咬,认定他是晏家派来刺杀奉邝长老的奸细,言之凿凿,奉邝长老又的确被他偷袭重伤,晏河为了撇清干系,想的就是这样一种方法——断了褚千里全身经脉,灵根尽毁,终身无法再修炼,成为一个废人,任人折辱,生不如死,这比直接杀了他还要残忍。

      对奉邝长老而言,褚千里成了废人,他自有办法重炼根骨。当然,前提是,他将这具身体占为己有。

      这成了压倒褚千里的最后一根稻草。

      自此以后,他决意报复,报复崇吾派,也报复晏家,更为了报复逼他走上绝路整个修真界,杀人无数,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恶魔。

      想不到,最终还是导向了这个结果。

      “我不同意!”晏岚清直视晏河,道:“废了千里经脉什么的,我绝不允许。”

      “哦?”晏河浮起玩味的笑容,这个女儿还是第一次不怕他,他指尖轻敲桌面,“那,你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吗?”

      晏岚清咬唇,无法反驳。

      “我是家主,想就他只能听我的,除非你想让他死。”

      晏岚清仍直直地瞪着他,眼睛眨也不眨。

      晏河扶额,“再说了,谁说我要废了他全身经脉?”

      “啊?”晏岚清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回味完这句话,眉毛都飞到头顶,“你是说……”

      “别高兴得太早。”晏河低头饮茶,缓缓道:“这件事本就可大可小,权看人追不追究,我们也可咬定千里失手伤人。但,”他放下茶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他这一身修为就算废了,以后,再慢慢修炼吧。”

      晏岚清已彻底明白他的意思,虽仍是要废褚千里的修为,可已经比预想中的好太多了,至少,他还有从头来过的机会。

      她喜上眉梢,退开几步,道:“那我现在就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说完,也不顾什么礼节问题,一阵风似的跑到关着褚千里的地方,晏河在她身后摇头,裴遥轻叹了口气。

      “你这是怎么了?心疼他修行不易?”晏河问。

      “不。”裴遥看着远方,道:“从头开始不可怕,可怕的是他永远都没机会了,对吗?”

      他知道晏河与褚千里之间的约定,经过这件事,褚千里在晏家也别想再有出头之日,遑论娶大小姐,他若还想留在晏家,就只能接受被以往远不如他的人踩在脚底的命运。

      这对于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褚千里来说,并不比废了根骨更好。

      晏河笑得莫测,“他若能继续往上爬,是他的能力。若不能,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比较好。”

      晏岚清没想过那么多,她开心褚千里不必根骨尽毁,这意味着他仍有机会,不用走上绝路,她来到门前,平复气息后,拍拍门道:“千里。”

      良久,里面才传出虚弱的声音,“师姐。”

      “千里,我跟你说一件事,你要尽可能心平气和地接受。”

      晏岚清知道,这对他还是很残忍,努力缓足了语气道:“爹决定废了你的修为,但是你的灵根尚在,还可以继续修炼,凭你的天赋,只需三年甚至更短时间,就可以恢复现在的样子。你,听懂了吗?”

      屋内安静许久,是难挨的沉默,晏岚清甚至担心褚千里已经昏了过去,叫唤:“千里?”

      “师尊要废了我的修为?”褚千里抖着声,道:“这是真的吗?”

      晏岚清知道他思虑过多,急忙道:“只是蹉跎几年时光,这对修真之人来说不算什么,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你一时难以接受,等过去就好了。”

      “师姐。”褚千里激动起来,“你知道,我跟师尊做了什么约定吗?”

      “什么?”晏岚清对这件事毫不知情,“什么约定?你答应了什么?”

      “没什么。”褚千里颓力,绝望得如一滩死水,“什么都没有,谢谢你。”

      晏岚清不知道自己到底错过了什么,不停拍门,“千里,你跟我说清楚,到底是什么事?你说出来我才能帮你。”

      然而接下来无论她说什么,里面都没有任何回音,她一番力气全打进棉花里,捉摸不透的感觉让她心里发慌,她转身,决定去问清楚晏河。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褚千里才拿开咬住的臂膀,上面的伤口深得可见白骨森森。

      他泪流满面,晏岚清在时他不敢哭出声,这会子终于控制不住,重重地捶着地板疯狂哭喊,悲痛欲绝,心脏如同被人用刀子一刀刀割得鲜血淋漓。

      他跟裴遥一样清楚地知道——他完了,这辈子他都不再有资格接近晏岚清,再也翻不了身,得不到自己心爱的女孩了。

      褚千里哭得悲怆,随意搁置在地上的浪意剑黑色符文急速流动,扭曲变形,想是要挣开束缚,重见天日。

      晏岚清在晏河这里得不到准确的答案,他只吩咐她,三日后,褚千里的刑罚正式执行,要在全修真界的面前。

      三日后,崇吾派的武场上人满为患,褚千里被押上处刑台。

      除了秋冰湖跟屈北,崇吾派弟子皆是一脸激愤,恨不得上去啐他几口唾沫,晏岚清跟邢见守在他的身边,见到有谁冲上来毫不留情地打下去,秋冰湖拦住要惹事的弟子,屈北将他们拖了下去。

      “千里,很快就过去的。”晏岚清担忧地低头看着他,心中的隐忧更深了,她从未见过褚千里像这般,冷得如天山上寒冰,不带一丝温度,往日星光熠熠的眸子也黯淡失神。

      褚千里一偏头,躲开她的抚摸,一言不发,晏岚清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手,有个声音疯狂叫嚣:“快停止,快停止。”

      她这般喊了出来,晏河拧眉,道:“别闹了。”示意裴遥将她拉下,她拧着身子回头,凌乱的发丝挡住了褚千里的神色,她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顺着他看着的方向望去,山巅站着一个浑身黑纱的人,那是褚千里的父亲——祝华。

      时辰一到,晏河没有任何心软犹豫,直接用事先布好的阵法洗去褚千里身上的灵力,过程痛苦不堪,他叫得凄厉绝望。

      晏岚清要冲上去,却被邢见拦腰抱住。

      “你不要命了?”他惊怒大喊,在这个时候冲上去只会落得跟褚千里一个下场。

      过了许久,晏河收手,褚千里软软地瘫倒在地上,人事不知,口中念念有词,晏河低头附上耳朵,仔细聆听,他好像在说两个字:“师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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