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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 24 章 ...

  •   雾深已在这间木屋住了半年,回想这一切的开端,她仍然觉得如堕五里雾中,指尖无法触及真实。唯有那人,崇吾派掌门奉邝真人,也就是她的夫君祝华在每天深夜来到这间他为她准备的小屋时,她才觉得自己的脚踏在坚实的地板上。

      他说:“让你终日待在这方寸之地,委屈你了。”

      她闻言,总是陷入新一轮痛苦与愧疚中——身为修真界第一门派的掌门,若是让人发现祝华和大徒弟的未婚妻厮混在一块,只会害得他身败名裂,而自己,便是那既背弃屈远衡,又陷祝华于不仁不义处境的罪人。

      祝华敏感地察觉到她的情绪,将她搂入怀中,温言哄劝,耳鬓厮磨时小心地避开她的肚子,那里怀着一个新的生命。

      雾深默默地盯着床边挂着的一个香袋,精细的绣工,别出心裁的花样,里面装着岸芷汀兰,像极了屈远衡的气质,光风霁月,温文尔雅,同他交谈如清风拂面,舒适宜人。

      是了,那本来是她做了准备送给他的,如今他在哪?她又为何会在这呢?

      十年前,屈远衡得了师尊允许,归家看望家人,一进家门,总觉得今日的仆人神情有些异样,连哥哥也是支支吾吾,不肯说什么,只让他去问堂上父母。

      屈远衡是个不世出的人才,根骨灵秀,自打送到崇吾派修炼,便受到各峰招揽,他正踌躇间,崇吾派掌门祝华将他收归门下,这对屈家来说是件天大的喜事。随着他在修真界崭露头角,屈家地位跟着扶摇直上,家业越发旺盛,屈家长兄资质一般,便留在家中打理家业。

      屈远衡虽不在家,屈家上下没人敢忽视他的存在,父母与长兄在做重大决策时常同他商量,听取他的意见。此次归家,他们却像是有什么事情瞒着他,实在是件令人纳闷的事。

      他同父母说了几句贴己话,单刀直入,“父亲母亲可是有什么话对孩儿说?”

      “这……”二老对视一眼,难以启齿似的,互相推诿。

      “你说,事情是你惹出来的。”

      “不,母子连心,你说吧。”

      屈远衡看着二老表演,笑而不语,拿起茶盏自喝茶,两盏茶过后,耳边的嘈杂声终于停止,他放下茶杯,等他们给自己一个说法。

      屈父轻咳一声,吩咐管家,“去把小姐请过来。”

      小姐?屈远衡疑惑地望着屏风后头。

      水墨屏风后,一位怯生生的小姑娘牵着一位老婆子走了出来,低声细语唤道:“远蘅哥哥。”

      屈父屈母眉开眼笑,屈远衡一头雾水,问道:“这位是?”

      屈父不自在道:“这是你的未婚妻,雾深。”

      什么?屈远衡一拍桌子,不可思议地站起身,雾深被他吓了一跳,躲到婆子身后,水汪汪的大眼睛添上了雾气,倒让他顿时慌了手脚。

      当夜,屈家父子促膝长谈,聊了一晚,屈远衡方接受了这个莫名出现的“未婚妻”。

      原来雾深的父亲同屈父乃至交好友,当年还救过屈父的命,二人约定结为儿女亲家,可等了许久,屈家长子都长大成人了,莫家依旧未有子嗣。后来,莫家为了做生意迁到别处,十几年未见,渐渐失了联系。

      待到前日接到消息,原来莫家夫妇早已因病离世,只留下一位年幼的女儿,体弱多病,无人照拂,身边只有一位病痛缠身的老婆子,屈父当机立断把她接到家里,可屈家长子早已成亲,便只剩下屈家次子可相配。

      屈远衡得知前因后果,纠结一番,可他早已决意断情绝爱,专心修炼,断然不能接受这门亲事,何况对方还是个小女娃,便道:“不如由屈家抚养,待她长大,寻一门良缘,配以丰厚的嫁妆即可。”

      屈父摇头,“那老婆子思想僵得很,我也这般提议过,可她觉得这般名不正言不顺,有碍雾深的名声,至今租住在旁边的民房,不肯接受我的任何馈赠。”

      屈远衡陷入苦恼,若是非要悔了这门亲事,就怕流言蜚语,将屈家描绘成背信弃义、嫌贫爱富的形象,不但屈家寸步难行,连他在崇吾派也会招来闲言碎语。

      屈父见次子为难,道:“你切莫忧虑,左右雾深还小,为父会尽力为她觅一位好夫君,到时婚约顺利解除,你也就不用怕落人口舌了。”

      事已至此,屈远衡只得接受现实,对着雾深稚嫩的小脸,总觉得浑身不自在,回家时也尽量避开同她见面。

      雾深性子温软,聪明漂亮,老婆子对她管教甚严,她苦不堪言,便渐渐喜欢举家皆对她周到殷勤的屈家,常来这边玩耍,将屈父屈母哄得开开心心。

      屈远衡见状放下心来,只当父母多了个贴心的小女儿,除了归家时会特地搜罗稀奇的礼物送给雾深,其余时候皆在崇吾山上练剑,人剑合一,心无杂念。

      只是同门弟子知道他有个未婚妻,常打趣他,连师尊也亲自过问,屈远衡毕恭毕敬,道:“弟子心中只有剑,其余皆为虚妄。”

      奉邝真人目光闪动,付之一笑。

      这十年间,屈父屈母相继离世,屈家长子继承家业,得一麟儿,屈远衡新得了一块极好的布料,做成裙子正合适,他首先想到了两年未见的雾深,便抽空下山来寻她。

      三月里,桃花灼灼,如烂漫的云霞,雾深住的小院打理得纤尘不染,四周种着几颗花树果树,春华秋实,夏雷冬雪,一派温馨模样。

      老婆子给他开门,她这两年身体越发衰弱了,很多重活都干不了,大概陪不了她的小姐多少日子了。院子放着一架木制摇椅,晃晃荡荡,雾深穿着留仙裙,身子娇小,踮起脚尖,正在费劲要摘下高处绽放吐蕊的桃花。

      屈远衡浅笑,走至身后折下一束桃花,递给她,“给。”

      雾深受惊般侧首抬头,鹿儿般的双眼无辜清澈,屈远衡无知无觉过了那么多年,第一次明白什么叫心动,一把旺火融化冰封的壁垒——小小蓓蕾终于盛开,花瓣舒展,妖冶美丽,花影重重,鸟鸣啾啾,一对璧人痴痴对视。

      “啊!”雾深掩脸惊呼,急着要跑开,屈远衡下意识地捉住她的手腕,问:“你怕我?”他出口又后悔了,害怕得到肯定的答案。

      雾深臊得满脸通红,又是摇头又是点头,不知说什么才好,老婆子在房檐下道:“叫你不要贪玩,染料弄得到处都是,在屈公子面前丢脸了吧。”

      屈远衡这才注意到她的颊旁有一道红色染痕,看看一旁石桌上凌乱的画具,莞尔一笑,笑得雾深更羞了,他拉她近身,用洁白的袖子仔细擦拭,染痕是不见了,雾深整张脸却越擦越红,终于受不住挣脱开来,一溜烟地跑远了。

      屈远衡怔怔地站在原地,觉得连自己的魂都被她带走了。

      那年雾深十七,两人的关系突飞猛进。

      屈远衡从未领教过情有独钟的感觉,睁眼闭眼全是雾深的倩影。

      他为她裁衣制裙,看着她开心地转着圈,只想搂着她一块大笑。

      他带她御剑飞行,雾深紧张地揪住他的腰带,小小的身子颤动不安,他搂她入怀,小声安抚,幸福感几乎溢满胸腔。

      他哄着她叫他名字,她紧张地闭着眼睛,声音发着抖,“远……远蘅。”说完便像灵活的鱼儿从他身边逃开,连衣角都不让他碰到。

      老婆子心满意足地坐在摇椅,看着这对小情侣你侬我侬,没什么比看见小姐找到幸福的归宿更无憾了。

      开心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屈远衡推了一封又一封师尊让他回崇吾山的令书,终于推无可推,只得忍痛与雾深告别。

      走的那天,雾深垂着头,不言不语,他哄她抬起脸来,泪流满面,他吓了一跳,赌咒发誓,待他学成归来,必会八抬大轿娶她入门。

      最后,他在依依不舍中与她道别,一步三回头。

      只是他想不到他们很快就再次见面,过了半年,老婆子去世,雾深失去最后一个亲人,在葬礼上吐血晕倒,本就孱弱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消息传到山上时,他急得像笼中的困兽,左右为难。

      还是师尊看出他归心似箭,提议让他接她上山,好生调养,再挑一个好日子让他们完婚,屈远衡几乎跪地叩谢,忙不迭下山去接雾深。

      崇吾山灵气充沛,兼之屈远衡搜罗大把珍惜灵药不顾一切地为她调理身体,每日为她疏通气脉,雾深的身体渐渐好了,脸色红润起来,在屈远衡的关怀下恢复了往日的笑容,常常奔跑在崇吾山各峰之间,摘花斗草。

      她是向来一派天真烂漫的,极易得到旁人的喜爱,连那位性子孤僻怪异的举父,也喜欢上她,常常为她采摘各类悬崖边上的花草,只为博她一笑。

      这个旁人,自然包括屈远衡的师尊——奉邝真人祝华,他像天底下一切好师父一样,尽心照顾徒弟的家人,灵丹妙药一瓶接一瓶用在她身上。

      要知道,奉邝真人的丹药可值千金,对修真者来说是无上至宝。

      所有人只当奉邝掌门心疼大徒弟,羡慕有之,嫉恨有之,屈远衡也是感恩戴德,只有李容看出了不对劲,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露出诡异的笑容。

      这种快乐的日子一直持续到屈远衡遵掌门之命出门降妖,掌门答应他,待他归来,便为他们举办一场盛大的婚礼,他自然又开心得磕头道谢。

      走之前,他将雾深委托给师尊师弟照顾,雾深不吵不闹,说了许多话让他好好照顾自己,注目他离开,直到他御剑行了很远,一回头,依旧能看见雾深迎风飘扬的留仙裙,仿佛在无声地挽留他。

       屈远衡狠狠心,为了将来的幸福离开了,殊不知待他再回来时,天已经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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