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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   慧芳殿与延和殿之间隔着一座揽星台,东西两处的殿阁连成一线,地势东高西低,若是从远处的皇城城楼上看去,延和殿在上,慧芳殿在下,主次顺序顷刻间就分明了。后宫女子虽仰仗天恩,可分寸不能乱。后宫也有后宫的法度,毕竟在天恩之上的就是流传着上百年的规矩,天子既不是昏君,自然不能乱了伦理纲常。
      两人并肩而行,晋初带着几个公主的贴身女官则在后边不远处跟着。
      揽星台风景开阔,左侧能观赏太液池旁满园春花,右侧能听到山泉叮咚作响,夜色里坐在此处还能观赏星辰变幻,实在是一处好地方。
      余宁与月瑶沿着阶梯顺势而下,下了阶梯便有灰色高墙围起,又成了一条长长的甬道,途中有几处折角接连着四面八方。
      “阿瑶,送到这儿就行了,你快回去陪着娘娘吧。”
      月瑶心里是不大乐意去慧芳殿的,虽说何昭仪不会对她怎样,可金阳公主赵如意却是她万般不想见的人。在月瑶看来,她不过是有几分姿色,也敢仗着太子的威名狐假虎威,好似这天朝只有他这一个公主,其他姐妹都得夹紧尾巴做人。
      而那赵如玉心里向来是得意的。她的父皇对她总与别个姐妹不同,他又是太子的亲妹妹,除了母亲出身卑贱了些,她可谓是整个汴京过得最顺风顺水的公主,实打实地天之骄女,那些个姐妹哪个不羡慕她,除了这个赵月瑶。
      赵月瑶的生母贵妃许氏乃是世袭辅国公的嫡女,与柴家还有些姻亲。这份母族带来的显贵是赵如玉拍马都赶不上的。因此,两人向来都是互看不顺眼,甚至一见面就少不得冷嘲热讽。
      “你呀,行事不要总那么冲动,不为自己也要为贵妃娘娘思虑。”余宁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握着她的手又说:“你的身后有辅国公,还有柴家表姐,都是站在这皇权顶上的人物。有些人可以不循规蹈矩,可你不成,切记小不忍则乱大谋。”
      “可我看不上她人前摆架子人后使袢子的猖狂样。”其实道理她都懂,可是赵如玉三番五次挑衅她的底线,她若不回击,还当她好拿捏。
      “阿瑶,”余宁见她噘着嘴不肯看自己的模样,微微一笑,说:“这世上之人虽免不了一死,可是有些人活得精彩,有些人活得凄苦,你道为何?”
      “为何?”赵月瑶懵懂地看着她,
      “我旧时在淮安府邸喜欢看一些话本,曾读到过一位书生写的一部困兽记,讲的大约是人的心里都是将养着一头困兽,你时时与它说说话,日日安抚,彼此为伴,分享人间悲喜,哪怕是粗茶淡饭也能淡然处之。若是你不肯面对,放任他日渐凶残的秉性,终有一天会失去掌控,沦为心魔。”
      月瑶听着觉得有几分道理,沉默了一会儿,说:“这些我都懂,我只是不想被人看轻了去,她折辱我便是,为何总是提我母妃,我.....”
      余宁轻叹一口气,将她抱住,手掌轻轻拍抚着她的背,这宫里的日子并不轻松,她也是经历过的。想在这里活得体面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自幼在一处作伴,又怎么会不知道其中的辛酸。
      “好些了吗?”余宁从袖子里取出绢帕,替她拭去眼角的泪光。
      月瑶点点头,自觉失了体统,羞愧一笑:“让你看笑话了。”
      “你我之间还说什么笑话不笑话,你看我从前对你也是知无不言不是么。”
      “这不是我们余姚公主吗?”两人说话间,便有一道清丽的声音传来。来人坐着八人轿撵,身穿鲜亮的橙色襦裙,上身披着绿色霞帔,霞帔上绣着一对金色青鸾,红唇乌发,朱钗环绕,一双眼睛生的不错,看人时颇带几分亮光。她勾起嘴角含笑,看到赵月瑶和余宁站在一处,只想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并不打算下轿撵。
      余宁平静地看着这位金阳公主,脸上的笑意极淡。这抹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笑意,在这内廷,不算什么周到的礼数。
      月瑶冷笑:“这不是成日里出门走两步都嫌累得慌的金阳公主嘛,你这精致的八乘轿撵都赶得上太子妃娘娘的仪仗了,好大的排场啊。”
      赵如玉看了月瑶一眼,心中不屑。人说吃一堑长一智,这位余姚公主在她手里栽过多少跟头了,竟还是这么不长进,对付她简直手到擒来。至于她身边的这位,她皱眉打量了一下余宁,意味深长地挑眉一笑,“窦夫人。”
      余宁并不应她,只含笑看着她。
      甬道有风灌进来,迎面吹向余宁,冷风似乎将她吹得更加清醒。三人身份几乎不相上下,余宁今日并不打算给她脸面。她转头吩咐那些女官:“起风了,你们送余姚公主回去吧,只让晋初陪我就行。”
      女官们面面相觑,不约而同让出一条道来,为首的柔风女官上前几步,挡住了月瑶的视线,说:“公主,娘娘吩咐的经书您还没抄完,咱们回去吧。”
      月瑶有些担忧地看了一眼余宁,却收到他含笑点头的神情。那神情月瑶打小就知道,这是让她莫要担心她。她狠狠地瞪了一眼轿撵上的赵如玉,随后看着余宁,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晋初,带路吧。”
      “本宫听说,窦夫人提前来给母妃贺寿了,有心了。”
      “公主客气了,”余宁瞥了她一眼,笑着说:“不过是一件小玩意,竟叫公主这般铭记,妾身惶恐。”
      赵如玉脸上的笑容一僵,她知道余宁不是好对付的主,可不成想她竟然是一点面子也不给她,还嘲讽她见识短,偏偏她又找不出发作的地方。
      “窦夫人说笑了,本宫只是觉得那件首饰十分特别,虽说粗陋,倒也可以当个好玩意赏赐给那些个宫人。”
      余宁轻声一笑,“公主果真金尊玉贵,两千两银子的东西说赏就赏了,公主如此大方,真叫妾身望尘莫及。不知昭仪娘娘是否将贺礼赏赐给公主,也好让妾身见识见识公主体恤苦下的雍容气度。”
      两千两,中宫的年俸也不过二十两黄金并两千两白银,昭仪位列四妃之下,一年也不过八百两的用度,实在不知这公主哪里来的底气,敢背着何昭仪平白将这些金银首饰送人。
      “你!”赵如玉今日算是碰了个钉子,她一向觉得这窦余氏软弱可欺,不曾想竟有扮猪吃老虎的苗头,倒是小看她了,她冷笑:“窦夫人原是见惯了珍宝,恕本宫眼拙了。走!”
      站在余宁身边的晋初擦了擦额上的冷汗,这般剑拔弩张的情景他还是头一回见。以往余姚公主与金阳公主不合,也不过斗个嘴争个是非,即便如此从未见过那金阳公主落了下风,今日竟然就这么走了。晋初心里畏惧,不过还是暗暗给窦夫人竖起大拇指。
      那八人轿撵缓缓走了。穿过甬道,经过一个秀美的小楼,就看到了一座别致的宫殿。抬眼望去便能看到慧芳殿三个大字,直至走进,余宁才看清那三个楷体大字是用金漆刷过的。
      慧芳殿与延和殿自然不能相提并论,一个小巧,一个恢弘;一个偏僻,一个临近中宫。若真要给如今的慧芳殿挑出几个优点来,只怕担得起精巧二字。那殿前姹紫嫣红的娇花,池子里畜养的扶桑锦鲤,绿柳成荫,生出生机勃勃又花开富贵的景象,时时刻刻地提醒旁人,这殿阁的主人是大富大贵的命数。
      “晋初,我自行进去便是,你回去向贵妃复命吧。”
      晋初见眼前宫门近在咫尺,便低头说:“是,晋初告退。”
      不多时,殿内走出来一位容貌清秀的宫女,头上梳着双缨髻,簪一朵海棠花;外罩青色绸缎对襟,一袭月白色长裙罩住脚面,身姿纤瘦,笑起来很是娇俏可爱。余宁不禁想起了诗经中的一句,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为绚兮。
      “窦夫人安好。”那宫女浅笑福身,说:“奴婢是昭仪娘娘的贴身女史如云,娘娘听说夫人来了,特让奴婢来给夫人领路。”
      慧芳殿不大,可四处都是奇花异草,内庭的园子里居然还养着仙鹤,并有专人伺候着。
      一路走来,余宁见里里外外扫洒的内使宫婢加起来竟有三四十人,连贵妃都不及她金贵。
      两人行知一处精巧的楼阁,里面传来好几位后妃的说笑声,欢声笑语好不热闹。难怪贵妃会让她有个准备,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昭仪得势,自然有人摧眉折腰,阿谀奉承。
      “娘娘,窦夫人到了。”如云扬声说道。
      有宫婢推开殿门,如云领着余宁进了这座雕栏玉砌的楼阁。一进内室就能闻到一股沁人心脾的荷香,地上铺着崭新的波斯地毯,两旁各摆着三对客椅,靠墙的架子上摆放着各色珍宝,琳琅满目,叫人应接不暇。饶是余宁心里有数,也被这眼前的奢华景色给惊呆了。
      何昭仪穿着酱红色常服,朱钗环绕,近四十岁的年纪保养得宜,若非她心里知晓她的岁数,换做旁人也只看出三十多岁的情景。
      “窦夫人快坐,听闻你大病初愈还惦记本宫的生辰,本宫心中着实有些过意不去。从前不大相见,只记得在德敬皇后丧仪上见过你一回,如今你长得这般亭亭玉立,娘娘泉下有知,该欣慰了。”
      说着何昭仪便红了眼眶,眼里泛起泪花,从袖子里取出绢帕,掩面轻泣。
      “娘娘,您对德景皇后的情谊宫中谁人不知,夫人,这可是昭仪娘娘的伤心处了。”说话的是一个年轻貌美的宫妃,她略有些责怪地看了一眼余宁。
      余宁来的路上听晋初提起,这两个月天子宠幸了几个年轻的宫人,昨日一起行的册封礼,都是美人才人之类,并不算大事。
      她看着几位新人对着何昭仪嘘寒问暖,嘴角浅笑,端起宫女上来的茶盏,轻抿一口,心中赞叹,果然是好茶。不免又想,那金阳公主如此骄奢跋扈,也不足为怪了。
      听那何昭仪哭了一阵,余宁想着也该做个场面功夫,遂放下茶盏安慰她:“娘娘日日为德敬皇后祷祝,这般深情厚谊实在感天动地,只是娘娘毕竟是心善之人,尊贵之躯,一味伤神可怎么是好。太子殿下和金阳公主又是极孝顺的,如此这般,可不平白叫他们伤心难受吗。”
      “是呀,娘娘,殿下如今得陛下赞赏,金阳公主又如掌上明珠般宠爱,娘娘便是看着孩子们日后的前程,也不该如此伤神的。”右边的美人又安慰她。
      何昭仪听众人都这般宽慰她,也渐渐止住了哭泣。
      “岁月不饶人啊,人老了总是容易伤春悲秋的,叫几位妹妹看笑话了。”
      众人一见何昭仪缓过神态来,一时又堆满笑意。为首一个有眼色的妃子站起身来,说:“娘娘多年未见窦夫人,想必有许多话说,妾身们也不打扰二位闲话了,这边告退了。”
      何昭仪一手支着脑袋靠在枕架上,说:“我也乏了,你们都去吧。”
      一室美人便起身告退,衣袂飘飘,施施然相约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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