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命妇二三事》星云点墨

63、第 62 章

　　齐含看了一眼卫氏，给齐乐使了个眼色，却见她眨了眨眼睛露出畏惧的神色。她一时翻了个白眼，这么蠢的人，也不知道母亲为何会授意二嫂带上她来。
　　这边卫氏还在凑趣，齐含却捧着茶盏愁容满面。她心里想着，二嫂几时才能收住话匣子。
　　一时又谈起家中几房亲戚，余宁便说：“齐家人丁兴旺，子孙也个个守礼有节，如今大表哥正等着秋闱，二表哥也进了贡生，过不了多久就能进国子监读书，日后也是前途光明，届时二嫂嫂就跟着享福就是了。
　　“夫人廖赞，都是托祖宗庇佑。”卫氏喜上眉梢，他家官人可算得上人中龙凤，得余宁称赞一句，指不定在窦离那儿也能有个好映像。毕竟余宁的生母是当今陛下的堂妹，先帝就得了一位申国长公主，临安郡主素来与长公主情同姐妹，满汴京女眷里算得上一等一的金贵长辈。
　　可惜临安郡主去的早，余将军今年也撒手人寰，但这并不妨碍余宁在内庭的体面，再者这窦离也是出自清河望族，最得官家倚重，若他肯在官家面前美言两句，保不齐日后就飞黄腾达，再也不会桎梏于淮安这块小地方了。
　　卫氏越想越兴奋，此时她才明白，为何婆母会对余宁这般上心。一时她又觉得自卑，她哪里配站在余宁跟前说话玩笑呢。
　　“怎么了？”见她忽而垂下头安静了下来，余宁不由问道。
　　齐含以为二嫂终于开窍了，便忙说：“想是二嫂惦记着侄女，这不来了半天，都快到晌午了，想是熙姐到了午觉的时候、平日里，都是二嫂亲自哄着她的。”
　　她听着齐含的解围，见卫氏也早已收回思绪，面上显出羞涩来。
　　“叫夫人见笑了。”
　　“我听府里的嬷嬷说，初次为母的奶奶夫人们，都是爱极自己的孩子，片刻都离不开，倒是我虚留你过久了。”
　　卫氏这才回过神来，眼前这位夫人虽然门第极高，可毕竟尚无所出，甚至也没有抱养在膝下的庶子庶女。前面这一车话，倒像是在戳人短处。这半天，竟是自己失礼在先。
　　“是妾身失了礼数……还望夫人海涵。”
　　余宁知道她听懂了齐含的提醒，笑着说：“都是亲戚，海涵这样生分的话，嫂嫂可莫要再说了。我家官人初来乍到，日后还需仰仗表姑父和二表哥，二嫂若是不嫌弃，常来走动。我这里虽朴素了些，好在女使还算贴心，又有伶俐的厨子会做糕点果子，咱们一处喝茶，也好彼此做个伴。”
　　“夫人抬爱了。”
　　卫氏得了前面的教训，此时更是小心翼翼了。且不说余宁与她并不熟稔，这话说的亲切，但实则是场面话，维护大家的体面罢了。这般借势而下，再好不过。她心里说不出的感激。
　　回去的路上，三人同坐一辆马车。
　　之前在余宁面前，齐含不敢做的太明显，此刻都是自家人，她早就卸下了笑意，丝毫不在乎嫂子和姐姐还在跟前。
　　“五妹妹，你方才冲我眨眼睛做什么？”
　　齐含十分不耐烦，也懒得和她说话，转过身去不愿理她，脸色说不出的难看。
　　齐乐遭了一记白眼，此时又得看妹妹的脸色，心中却有了隐隐怒意。只是，她不好发作，在那个家里哪有人会给她撑腰，她的婚事还不是嫡母说了算的。眼下得罪了五妹妹，若是在嫡母那儿添油加醋地说一嘴，一发怒随意找了户人家打发了她，那她下半辈子可不就完了。
　　说起来，她之前是顶羡慕三姐，同样是庶出，就因她的姨娘受宠，连带着婚事都能自己挑选。虽说齐府在衣食住行上嫡庶不曾有差，可夏姨娘手头拮据，三姐貌美，时常想要些什么新鲜的头面，都只能望而却步。因此她宁可嫁去富商之家，也看不上布衣秀才。
　　这富商之中最得脸的当属皇商，替内庭负责采买办差的农家，地位虽差了点，但富得流油，多少人羡慕他家的金山银山。那日农家来下聘，摆了一屋子的奇珍异宝，场面颇让人艳羡。
　　可惜自己偏没有这命数，还得受嫡亲妹妹的气。
　　她收回了眼泪，捏着裙角压下怒气，强撑起笑脸，说：“我的好妹妹，你这是怎么了，是姐姐哪里得罪你不成？”
　　“榆木疙瘩……朽木不可雕也。”齐含看着车外的风景，喃喃自语道。
　　卫氏看着眼前姐妹两个怪异的气氛，叹了口气：“便是你姐姐哪里做的不好，你只说就是了，在这里摆脸色给谁看。”
　　这话说的有些直了，原本只有些薄怒的齐含眼见二嫂帮着齐乐，更是气不打一出来：“我就是给她脸色看了如何！好容易出来一回，只坐在那儿装傻充愣喝茶水，若是不知道的还当家里短了她吃喝了，这般上不了台面。二嫂只顾说熙姐的事，我本想抬举她让她在表姐跟前说会儿话，谁知她却不领情。原是我枉做小人了。”
　　卫氏冷笑：“竟还是我的不是了？五小姐慈悲心肠，倒是我们上不得台面了。”
　　齐含一向和卫氏不对付，一则卫氏出身大家却无大家风范，二则姑嫂关系向来不容易，母亲偏心二哥，时常维护卫氏，她早就有所不满。今日这齐乐更是撞到了枪口上，心里这口气就更不顺了。
　　三个人委屈的委屈，生气的生气，到了齐府下了车，齐含更是不顾身后的姐妹和嫂子，怒气冲冲往自己院子里走去。
　　卫氏平日里跟齐乐也不亲厚，见齐含这般下她脸面，当即就沉下脸来：“咱们这位五小姐可了不得，不知道的还以为许了什么天潢贵胄，小小年纪就知道刻薄人了。”说完，她也不理会齐乐，回自己的院子去了。
　　齐乐两面不是人，夹在中间受了气，便红着眼睛先去找了自己姨娘。
　　待回了正房换了衣裳，卫氏就来给刘氏请安。刘氏正在看公中账目，眼见小儿媳脸色不佳的进来，还以为在余宁那儿出了什么岔子，蹙眉看着她：“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卫氏眼眶红了红，拿帕子捂住鼻子，说：“不妨事，儿媳还是年轻些，经历得少，恐怕丢了婆婆的体面了。”
　　她见刘氏询问缘故，心道齐含并没有在母亲面前多嘴，自己占个先机认个错，总好过小姑子煽风点火，又闹出嫌隙来。
　　她将今日的事情说了一遍，又把余宁说的话原模原样的告诉了婆婆。刘氏本也没指望卫氏能毫无差错地走完这一趟，只是余宁的话却叫她松了口气。
　　至于其他的小事，眼下不值一提。她本也不是完美的人，便也不会苛求别人。只是她的小女儿向来苛求完美，卫氏的委屈多半也和她有关。
　　“你五妹妹脾气一向如此，直来直去惯了，你且担待些，回头让她向你赔不是。”
　　哪能让齐含来赔不是，这样岂不是彻底和小姑决裂了。虽说她说话不好听，可毕竟也是自己不谨慎错了规矩，她本也是好意。
　　“婆婆言重了，五妹妹也是好心提点，今日若是没有她来给我打圆场，只怕儿媳错得更离谱了。儿媳今日得了教训，日后定会时时刻刻让自己谨言慎行。”
　　刘氏满意地点点头，虽说姑嫂难免争执，可卫氏心思不坏，再说齐含比起其他姐妹要任性一些，这里头也有她骄纵的缘由。
　　“去，叫五小姐将家训抄100便，不抄完不许睡觉。今日顶撞嫂嫂，明日可不是要忤逆父母了。”她吩咐嬷嬷说：“就让他去大郎书房里抄，叫人看管着不许偷懒。”
　　刘氏对亲生女儿一向严格，去年自打二奶奶有了身子，她多少将关切之心转移到了二郎的后嗣上，平日里吃穿用度都是叫人仔细伺候的，因而对齐含难免疏远了。原来这小丫头到现在还记着，连同二嫂一并记恨上了。
　　齐含听见嬷嬷来传话，还当是听错了，母亲怎么能这么偏听偏信。
　　“小姐合该细想想，若夫人今日不责罚小姐，二少爷还在家中，该如何自处？卫氏毕竟是二少爷明媒正娶的正妻，老奴说句不中听的，五小姐便是有气，也不该劈头盖脸下人脸面，姑嫂争执是小，伤了兄妹情分岂不是得不偿失？大少爷今年秋闱，二少爷又眼看就要去国子监读书，将来若是能得官家赏识，衣锦还乡，小姐在婆家岂不是更有脸面了。”
　　“我就是气她凭什么恶人先告状，我都没去母亲面前嚼舌根，她倒好，先下手为强，成天防着我，拿我当小人，实则她才是！”
　　“五小姐糊涂了，二奶奶什么秉性，怎会去主母面前说你的不是。若论亲厚，主母是小姐的亲生母亲，她是傻了才会去婆母面前数落姑子的好歹。况且这事说出来对她也没好处，今日行差踏错，小姐以为主母会不在意么。小姐是庸人自扰了。”
　　齐含无奈地叹了口气，卫氏虽说不聪明，但也不是没脑子的人。母亲从前就提过卫氏的品性，不是那等没有心怀的女子，是能容人的。否则这两年，后院也不会这么安宁。
　　说破天去，她们能有什么深仇大恨，想当初二嫂为了讨好她，亲手给她做了好些日常用物，那些东西她都是舍不得用，放在箱子里打算当嫁妆带走的。
　　“罢了，她其实对我也挺好的。”
　　嬷嬷见齐含松了脸色，顿时笑脸满面，又说：“家训不过三四句话，小姐若是懒怠抄，叫几个女使帮你一块儿抄就是了。”
　　“嗯，我知道了，让母亲莫要记挂。”
　　“好，”嬷嬷笑着说：“那老奴就去回话了。”
　　这边送走嬷嬷不久，周姨娘那儿就听到了风声。周姨娘听到女儿哭诉，心中有气，打算来主母这儿讨个说法。才出了院子就听见主母罚了五小姐抄书，她心中去了一大半的气。
　　想想女儿在姐妹们之间本也不出挑，主母好意带她去见贵人，若是因孩子们之间的小事开罪了她，对四小姐的婚事也是不利的。若因此带累了小儿子，那他们的日子可就没那么好过了。
　　听着女使的回禀，周姨娘看向女儿，“你都听到了，主母赏罚分明，已是责罚了你五妹妹。你可还要我去替你出气？”
　　周姨娘膝下有一儿一女，儿子还只有六七岁大，乳母带着。齐家儿女多，一个庶子并没有多受重视，却也是她在这个家日后的倚靠。她看了一眼女儿，恨铁不成钢，却也明白女儿是没有资本去争抢的。才貌平平，性子唯唯诺诺，受了委屈也不敢吭声，也不知以后会有什么前程，更别提以后能帮衬到兄弟了。
　　“既然……她也吃了教训，女儿自然不是那得理不饶人的人，姨娘还是莫要去夫人跟前争辩了。”
　　周姨娘叹了口气，摆摆手说：“罢了，你且去休息吧。前几日你父亲说了会亲自相看四小姐的婚事，你就安心待在闺阁里学着绣花掌家看账就好，咱们家的女孩子断然不会给旁人做妾去的。”
　　齐乐见周姨娘也不愿多提了，便说：“是，女儿知道了。”
　　“你说你们姐妹几个，大小姐门当户对，三小姐同你一样也是庶出活得却比大小姐还风光，都是老爷的女儿，怎么就能差这么多。你若是愿意一辈子逆来顺受，就有你的苦头吃，到时候你可别来指望我。”
　　“可我……”
　　“大小姐有才情，三小姐有宠爱，本也不指望你能得老爷青睐，可你好歹也给我争口气……”
　　嬷嬷听见周姨娘越说越哀怨，忙说：“姨娘莫要太过忧心，您忘了，老太太快回来了。咱们四小姐从前再老太太跟前养过一阵的，这一次，说不定是个机会……”
　　周氏听了忽而心中一动:“你是说……”
　　“老太太毕竟是大长辈，又与余家继任老太君是亲姐妹，若她肯出面，说不定咱们乐姐儿还能往高处去……”
　　周氏原就是老太太屋里服侍的，当初开了脸给了齐老爷为妾，虽说都是妾，她也不能去老太太屋子里服侍，可齐乐的确是在老太太那儿得过体面的，说不定，还真能有个机会争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