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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第 6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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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齐家姑嫂,惜儿服侍着余宁换了身薄纱襦裙,随后打了帘子出去替主子端了一碗冰镇酸梅汤来。
惜儿见这阵子余宁用的不多,便有些担忧,说:“夫人,可是汤做的不和胃口?”
“做得挺好的,难为那小丫头了。得了空,你替我留意着打赏她吧。”
“是……”惜儿心中叹了口气,应下了。她家夫人这么说,多半是真的没什么胃口。既发了话要打赏,也不过是在安抚众人的心罢了。
这些迎来送往本也寻常,但又比在汴京时复杂许多。原本以为离了汴京就能出来躲懒,谁曾想偏偏遇上这许多事。楚州局面生乱,其中千丝万缕的牵扯,犹如一张蛛网,也不知谁又能全身而退。
余宁坐在窗边的长椅上,轻轻摇着绢扇。手边的小几上放着那本她常看的话本,红叶做成的书签字夹在其中。微风起,影影斑驳穿过窗格,落在书面上。她看着落在书页上的黑白浅影,微笑着取过话本,细细翻阅起来。
现如今还能这般怡然自得的,恐怕只剩下眼前这位夫人了吧。
“惜儿,你也陪我坐会儿吧。”余宁瞥了她一眼笑着说。
这边她刚搬了一个绣敦过来,就听帘子外面传来推门声,屋子里的女使恭敬地弯腰致意,唤着小素姐姐。
两人相视一笑,看着小素走了进来。
“夫人,阿姐,”小素微笑道:“那齐家的马车已经走远了,只是见那齐家的五小姐面上不大快活。”
她自顾自搬了秀敦,陪坐在惜儿身边,道:“齐家人丁兴旺,姬妾也不少,各中故事,只怕咱们几辈子都经历不到。”
“你这话从何说起,听着像是知道不少齐家阴私事,没得让人笑话。”惜儿笑着摇摇头,自去取了针线来绣帕子。
小素一时起了兴趣,忙说:“阿姐还记得咱们在淮安时,府里有个叫吉祥的女使吗。”
惜儿蹙眉想了想,只觉得有些耳熟,慢慢说道:“你说的,可是清凉斋老太太那儿的吉祥?”
“除了她,咱们还认得哪个吉祥?”小素笑着说:“齐氏老太太身边叫得上名号的,年轻一辈里就只有她了。那时候,咱们还时常一块儿说话的,只是后来方氏老太太仙逝,清凉斋里的嬷嬷女使们相继都散了。那时候本也是要打发她出去的,但因老太太心疼她年轻不忍她沦落出去,便拖了娘家,让她去齐家服侍齐家太夫人。又说齐家太夫人也很看重她,专把她拨给了周氏夫人帮着料理庶务,到如今,也有十年了。”
惜儿放下绣针,托腮听着,感慨道:“听说她爹娘是家生子,当初说是老太太屋子里都是些上了岁数的,怕枯寂清冷,齐家才会把她送过来,这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齐家。可真是应了一句佛语,从来处来,去归处去了。”
“姐姐如今竟也懂些佛语了。”小素皎洁一笑,说道。
“跟着夫人一处去寺庙里参禅学佛,你竟是半点也没参悟的。”
小素却笑着摸摸头,说:“我哪里比得上你,大约我是没有慧根的。”
余宁忍俊不禁,将书放下,看着她俩说:“你们两个,偏生不让我安生一会儿。只顾笑闹,看着屋子里以后谁还听你的。”
“有夫人疼我,那些个小蹄子翻不出花样来。”她撒娇地依偎在余宁身边,都是一般大的年纪,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三个性格迥异的姐妹了。
“后来呢,你可去寻她了?”
小素摆摆手,说:“却也是不巧,谁知他们府里的人说吉祥去年就放出去嫁人了,听说刘氏夫人开恩,将吉祥的身契还给了她,如今已在官府登记造册的家人子,算是自由身了,今年开春还生了一个胖娃娃呢。”
余宁眼含柔情,听了不由微笑,本朝对户籍管制十分严格,像吉祥这样的家生子,赎买自由身更是难上加难。恢复了自由身,那她的后代便不必为奴,还有机会读书考功名。这等运气,有些人几辈子都等不来。
“不过,也是巧合,回去的路上我竟是碰到吉祥姐姐。他夫家姓杨,长水巷子里都叫她杨家嫂子,我一时也没回过神来。一抬眼,就认出她来。她呀,圆润了不少,可见过得不错,一时提着篮子正要出门买菜。她看见我,也是十分高兴,拉着我说了好些话。我就问她这几年过得如何,她拉着我又说了好些陈年旧事,这才知道齐家后宅的一些琐事。”
“她到底是齐府的旧人,有些话不该问的,你可不许多嘴。”惜儿蹙眉道,“虽说是自由身,可她还在淮安地面上,多少要顾忌的。”
“哎呀,我知道,”小素忙解释说:“阿姐你多虑了,你便是信不过我,难道还信不过她么。只是吉祥姐姐拉着我在院子里说些家常,她哪能多嘴说那些阴私事,再说,她虽是自由身,她爹娘和弟弟还在齐家手里呢。”
“她说了些什么?”余宁也有些好奇,问。
小素忙说:“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这淮安当地的,大约都是知道这些事。吉祥姐姐跟着刘氏料理庶务,其中后院几个姨娘,她都是打过交道的。这老爷纳了三房姨娘,一个是老太太做主赏给齐老爷的,叫周氏,就是今天来的那位四小姐的生母。一个齐老爷自己要纳进来的夏氏,最是得宠且是个良妾,便是那三小姐的生母;还有一个姨娘姓梅,原是齐老爷的通房,向来没什么宠爱,早年小产伤了身子,后面生了孩子又伤了元气,若非有个小少爷在,后院里谁能管她死活呢。好在夫人能容人,这些年倒也相安无事,如今小姐们都大了,嫡出的大公子今年开春就进京赴考取了,二公子也得了贡生的举荐,不就也要往国子监读书去。听说刘夫人吃斋念佛许多年,年年都捐不少香油钱,这才有了这等出息的子女。至于那些庶子们年岁都太小,便是长成了也兴不起风浪来,所以,一直都是兄友弟恭相安无事的。”
余宁听了,想了想问:“今日来的四小姐,她生母还有没有其他子嗣?”
“听说这周姨娘还有个儿子,六七岁的光景,还是个小孩呢。”
余宁沉吟了一会儿,说:“看样子,这四小姐,恐怕会有别的去处。”
“夫人是说……”
“只怕那周氏,不会那么安分的……她虽是侍妾,却是老太太屋子里的,有老太太在,她只规规矩矩的,便是刘氏也不能轻易发落她。”
惜儿点点头,“夫人说的是,刘夫人虽说性子有些急躁,却是个耳清目明的。倘若那老太太成心要塞人,便是没有刘氏,也会有其他侍妾来,何必麻烦,不如就放在眼皮子底下,待捏住了把柄,是去是留,还不是由得她说了算。”
“是啊,不仅刘夫人便是看透了这一层,那周氏也是有自知之明,为表忠心,将女儿放在刘氏屋子里养。后面的哥儿,虽说只是不起眼的庶子,也足够她在齐家立足了。”小素又说:“且夫人说那老太太快回来了,前面有三小姐这样的榜样,齐家又有庶女不为妾的祖训,定然是不会往高处相看。若是这周氏真想做什么,也不是没可能。”小苏说完,朝余宁一笑:“夫人,你说我想的可对?”
余宁噗嗤一笑,道:“你倒是长进了不少。”
“那是自然,楚州天高皇帝远,咱们这些年看得多了,自然能品出一二来。吉祥姐姐的夫家做了点小营生,这两年也置办了几亩薄田,原是高兴的事,只是如今又要打仗,她也要随他家官人往临安府去避祸,这两天就要走了。”
这也是人之常情,虎贲军已经将擒龙帮最大的分舵困到了山上,管将军带了心腹将士驻守在山下,正等着瓮中捉鳖。连着几日从山那边传来兵刃相接的打斗声,更有火炮冲击山顶的轰隆声。
这附近离得远,可战鼓隆隆犹在眼前。
“成山这几日来过么?”她看着小素,问。
小素摇摇头,说:“那日他送令牌来后,就回了军营,也没有来过信。夫人若是担心,奴婢替夫人跑一趟。”
“还是别去了,让他安心做自己的事。擒龙帮本就为祸百姓,听父亲说过,当年若不是先帝心软,也不至于养虎为患。这一回官家拨了虎贲营精锐,定是立了军令状,该做个了断了。”
当年佳王落荒而逃带走了宁朔军剩余残部,本是一网打尽的好时机。可病榻上的先帝却念着父子之情,硬是不许再追,从此便埋下了祸根。许多因不肯支持佳王的世族,沿途都遭到残部血洗,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连同清河窦家都不曾幸免。
这根刺埋在窦里心中许多年,她还记得成婚第一年时,窦离夜里时常梦魇,醒来浑身都是冷汗。
这一场仗,对他来说,是国仇,也是家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