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8、第 57 章 ...
-
余宁吩咐了几个女使好生照顾,与林飞燕一道去了外面。
因前厅事情繁杂,有小童子前来请这位林师叔前去相助。林飞燕听到这个称呼,看着一脸稚气的孩童,顿时觉得脸上挂不住。
就不能换个好听点的称呼,她好歹一个姑娘家,师叔二字怎么听怎么别扭。
小童子看着林飞燕变换的神色,并不觉得自己说错话。
论辈分,叫一句师叔不是很合礼数的吗,自然也没往那处想。在他们这两个下童子眼里,林师叔和师傅一天不吵架,定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不寻常得很。
林飞燕不满地跟着两个孩子去了前厅,帮忙号脉开方子。
余宁一个人有些无趣,就早早命人传了饭,打算把那日没看完的那卷书看完。这卷书还是从窦离那里好不容易借出来的,听说是个没什么名气的仕子写的,言语通俗,内容天马行空,结局恨不能手撕作者。
这么一本话本,亏得窦离还留着。
闻着屋子里点的薄荷熏香,余宁心情复杂地继续阅读。可她一颗心不知为什么一直静不下来,两个时辰也就没看多少。
余宁唤来惜儿,煮了一碗茶静静心,便将话本收了起来。
这一整天外面时而欢呼,时而兵马哒哒而过,实在让人不能心平气和。惜儿和小素陪着余宁做了会儿针线,见她不似平常那般沉静,知道她必然是担心什么事。
惜儿吃不准余宁在担心什么,又或者在担心很多事,不免安慰:“夫人不必担忧,奴婢今日出门见外面已有禁军驻守,料想也没人会来放肆。今早曹都尉又转醒了,夫人该高兴才是。”
“……嗯。”
她倒是不担心曹允,毕竟付随云说没事,那必然是能大好。她眼下真正担心的反而是窦离,管将军到了,那府衙里的形势可就更复杂了。
“夫人是在替大人担心吗,”小素迟疑地问,方才她说的那些话,余宁似乎并不在意,思来想去,那便只剩下窦离了,因说:“官场是非地,汴京尚且游刃有余,何况今日只有太子和管将军,夫人更应宽心才是。”
“但愿吧……”余宁叹了口气,躺在长椅上小憩。
过了晌午,成山寻了个空子往医馆跑了一趟。
按说这个时辰管将军早已进城了,后面该有楚州知州及淮安县令等官吏陪同巡检,走马观花也得一天。
到了申时,几位地方大员就会寻一风景幽静处设宴为太子接风洗尘,再应景做些诗词歌功颂德一番。良辰美景,自然更少不得歌舞相伴;丝竹声声,营造着一派歌舞升平的好气象、
若不是窦离有意替她告假,恐怕她还得一起陪同赴宴。她在外一向称病的时候多,如今又住在医馆,哪怕没病没痛的也不会引人怀疑,自然也免了这无聊的应酬俗务。
她没来由的高兴,由得自己日渐一日的懒散。
看这个时辰,若窦离还在汴京,自然早已点卯回府了。可如今是在淮安,管贺带了五万虎贲营禁军前来平叛,东宫又押运赈灾粮入城,监察调用都落在他一人身上,余宁光是想的到的事情,都替他捏一把汗。
她揉了揉脑袋,脑袋突突地疼了几下,好似有什么一闪而过,而她没有及时抓住。
文臣不比武将,武将阵前杀敌拼的是血性,文臣则周旋邦交靠的是纵横权谋。窦离身居高位,行事多半要耗费心神,既要面面俱到不得罪人,还得将公差办得滴水不漏。
淮安之乱天子尚且焦头烂额,窦离若没有一颗七巧玲珑心,如何能坐得稳天子宠臣这个位置。
十天半个月见不到面,怕也寻常。
余宁这般想着,脑袋恢复清明。她抬起头,隔着窗户便看见院子里匆匆赶来的成山。
“卑职见过夫人。”成山站在屏风外,风尘仆仆。
余宁从屏风后面走出来,疑惑地问:“这会儿你怎么回来了,莫不是大人有什么事情?”
“淮安诸事繁杂,料理起来着实不易,大人说让夫人好生照顾自己。如今管将军入了城,四处皆有重兵把守,大人和将军宿在厢军营房里,让夫人莫要担忧。”
余宁点了点头,厢军府衙倒是离淮安府不远。至于窦离,本就是天子钦点的枢密院院士,自然是要和管将军一处行事的。
眼下禁军驻扎淮安,眼看就免不了一场鏖战。
城中早几天就空了大半,稍有家底的携家带口外出避难。否则,五万人的数量,小小一个淮安根本安置不下。
她叹了口气,平头百姓可以逃,她是万万不能离开的。窦离让他住在医馆,何尝不是在保护她。不知不觉,她身边已经聚集了好些身手了得的人。
“你回去告诉大人,我都知道了,叫他不必忧心。对了,遇到大人你告诉他,曹都尉醒了,神色还算不错,叫他放心。”
“卑职记下了,”成山从袖子里摸出一块黑色的令牌,让小素递给余宁。
“这是什么……”她接过令牌翻来覆去看了一遍,上面刻着繁复的纹理,通身墨色,材质乃是少见的黑铜。
“大人特意叫卑职亲手交到夫人手上,以备不时之需。”成山解释说:“这是皇城司拱卫营的手令,若是遇到急情,夫人就拔去引信,届时礼花升天,就会有人来保护夫人。”
“这……”余宁不安,拱卫营可不是一般人可以用的,拱卫营人数固定在二十人,这二十人不仅是精挑细选,而且是指挥使的亲自挑选的心腹。其中她知道的就有成山和明书。
她隐隐觉得,自己正慢慢踏入窦离心中的阴影的一处。那片阴影中,有许多她不知道的秘密。
“夫人?”好半天没听见动静,成山不由探究地看了一眼,只见余宁蹙眉暗自出神,似有愁绪,他问道:“可是卑职哪里没说清楚?”
“哦,不是,”余宁回过神来,问他:“那大人如何是好,这些人都给我了,他如何保全自己呢。”
成山想了想,就说:“大人这几日都和管将军在一处,想是有禁军保护,就不必再动用拱卫营了吧。”
“嗯,”她还是不放心,却也没有拒绝窦离的好意。
“那,卑职告退了。”
余宁又嘱咐了几句,便让成山回去了。
入夜时分,淮安府将接风宴席设在淮安河畔。大灾之年,实在不宜奢靡浪费,齐书敏本就不愿意大办。
想他淮安本就庙小,又怎么容得下三尊大佛。地面是现成的,他不好多说什么。可宴席的酒菜,他是万万不愿意多花一点钱的。朝廷这两年本就不宽裕,但凡是手里能多变出一点银子来,户部又怎么会这么抠抠搜搜只拨了两个月的用度。
想着后面恢复人口生产的种种琐事,齐书敏更是长吁短叹了。
只是他这份忧国忧民的心思并没有让身边的师爷理解,这位师爷也是读书人,奈何天分不高,落榜数次后辗转托人谋到了这个位置。可他却不满足,总想着有朝一日能出人头地。
他隐隐觉得这是一次机会,让这份暗藏在心底数年的心事迎来一丝希望。他可从来没想过要再淮安这个小地方做一辈子的师爷。
如何才能攀上太子呢,他苦苦思索着。
这边齐书敏正不高兴着,伸手取了册子查看起来,刚扫了一眼,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还唱什么小曲兴什么舞,都免了!”
“可大人,这都是定例,太子亲自押送灾粮劳苦功高,稍稍助兴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现在是什么时候!?”他忽然觉得眼前这个师爷有些陌生,因而怒道:“外面饿殍遍野,我们在吹拉弹唱,成什么体统?你不怕再被那些仕子将我们淮安府贬得抬不起头来。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句话你不会没听过吧。”
师爷心有不甘,却还得安静地听着,提起笔在册子上划去了这一项。
他忽而想到了什么,便抬起头说:“既然歌舞全都去了,那不如派个乐伎奏琴如何。若干巴巴吃酒持,也不像样。抚琴也是风雅之事,左右咱们不大兴大办就是了。”
齐书敏挑眉,没多想,见他唯唯诺诺便应下了。
教坊贱籍女子,长得出挑会被选到台面上练舞,长得不尽如人意的则会分去乐坊学乐器,想比舞伎,乐伎不太容易被人关注,除非她实在技艺高超。
放眼整个淮安,还真没这号人物。
“你自行安排吧。”他只吩咐一声,便也不愿多管了。
酉时一过,淮安河附近的一座山庄灯火通明,附近官兵把守。太子随侍并楚州不少官员相伴而来,众星拱月般穿过连廊,待行过国礼,便随即各自入席。
因是盛夏,酒席设在河畔的亭台上,河面上点缀了灯光,一眼望去江淮夜景一览无余。
席间窦离扫了一眼太子随行,竟还有几位眼熟的。这席面将太子宾客和随行安排在一侧,将地方官员与窦离管贺一起安排在另一处。这样一来,便是抬头不见低头见,将太子身边那些官阶低的随行也一并往上挪了位置。
这阿谀奉承之态,着实令人咋舌。
管贺心里也有计较,看着对面那些酒囊饭袋,冷笑一声兀自便喝酒解闷。
“齐大人,这眼观鼻、鼻观心的,干坐着喝酒赏河景实在有些无趣了些,”周问之果然没有辜负管贺的期待,举着酒杯想要纵情声色:“本官可听说了,江南出美人啊。”
不等齐书敏说话,管贺便出言讥讽起来:“周押司如今仗着芝麻绿豆大的官位,也想学那汉成帝坐拥飞燕合德不成?如今你也算是为东宫效命,居然如此不自制,也不知是谁这般有眼无珠,选了你这个蠢材随行。你爹当初在我手底下当差时,可比你懂事。”
周问之听了,脸都气绿了,偏偏他还发作不得。虽说朝廷重文轻武,可万里挑一的武将,他也是不敢得罪的。
那雄踞的五万兵马,那可不是只用来看看的。
“周郎君年岁小,不懂事,管将军大人大量,莫与他计较。”苏遣举着酒杯微笑道:“殿下体恤淮安府各中艰难,方才还特意嘱咐了齐大人,一切从简。今日这顿宴席,殿下已然知道了齐大人的深意了。”
齐书敏扯了扯嘴角,他怎么不记得有人来找过他。
低头时,他还特意瞥了一眼一旁的师爷,师爷讪讪,不敢直视齐书敏的眼睛。
“殿下容禀,”师爷低头说道:“小人心知太子无聊,早早命人备下的助兴曲目,还往殿下品鉴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