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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第 4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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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山一早从外面回来,手上拿着一封书信,正往余宁的院子走去。
中山郡王府的府邸比汴京的窦府要大一些,可院落却少,空余的地方都腾了出来修成了庭院幽林,据说是当年是余将军为临安郡主特意改的。
绕是对方位丈量一贯敏感的他,也走错过几次,深感这庭院深深,简直考验人的记忆力。好在熟悉了路径之后,他也能轻车熟路找到余宁院子的外堂。
以前他倒是没注意,近来那位余将军的义子住进来后,他倒是刻意留意起来,那处院子的确离得很远,中间隔了一个水荡,高墙外古树参天林立,似是隔了一道天然屏障,连回院子所经过的门洞都是南辕北辙互不相交的。
成山一直以为余将军是一位不拘小节的将士,没想到对男女大防竟从未松懈过。
他思索着便来了的木兰堂的外厅,让人去通报。
因成山是窦离的心腹,女使们见到她都会心照不宣地带他去内事厅。内事厅连着水榭花园,余宁白日无事时最喜在此处消遣。
因窦离不在,无非常的情况他就得避嫌不再往里走了,将信交给小素后他便站在廊下略站一站,不过大多时候是没什么要紧事情的,只是若是碰到汴京的书信,他还是多等一会儿为好。
余宁正在侍弄新栽种的几株向日葵,顶着初升的烈日,不过一会儿她的额头上就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子,两颊因暑热染上些许粉红。
她接过惜儿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汗,又净了手,这才寻了一处阴凉的地方坐着。
这般平静地时日,当真是从前不敢想的。
可见,处处忍让既是对敌人的仁慈,也是对自己的残忍,其实说到底还是自己躲懒,早料理了这些烦心事,也不至于处处受制。
她取出信件,依旧是窦离亲笔写的家书,想他一个纵横朝野的人如今写着这些家常里短的琐碎小事,余宁想着不由笑出了声,当真是为难他了。她阅读完第一张,便抽出第二张,这是一张花笺,上面是窦离亲笔誊写了一首晚唐使人李商隐的诗。
元书柜孟良悠悠,只有空床敌素秋,阶下青苔与红树,雨中寥落月中愁。
余宁一时兴起将花笺举起,仰头看着落在信纸上的斑驳树影,嘴角不免露出一抹微微的笑意,分隔两地也快两月了,思之切,念之深,只盼她早早归来。
这首《端居》是不太显眼的诗,偏他用在了自己身上。
“夫人可要回信吗,”小素问:“这会子成山侍卫还在外头候着。”
余宁想了想,对惜儿说:“你去把我匣子里那一袋子红豆拿了来,放在八宝如意锦盒里,那袋子扎紧些别弄乱了。”
惜儿一愣,忽而明白了余宁的用心,忙笑着应下。
身在汴京宅邸的窦离,不久便收到了这一袋子红豆,一颗红豆一寸相思,这一袋子红豆很满得都快溢出来了,扎口经过颠簸有些松动,稍稍一挑就冒出许多,一颗一颗,落在地上,发出如玉珠般的声响。
好在桌案附近没有什么死角,他俯身,一颗一颗捡起来,塞进袋子里,嘴角始终噙着淡淡笑意,红豆坚硬,握在手心里是踏实的感觉。
他特意在书案上腾出一块显眼的地方,八宝如玉锦盒安放的位置有些突兀,不过,无甚要紧,重要的是他能看到。
晚间,明书从探视司营房回来,说太子等人大约两天内能到楚州,具体行路的折子已经写好。
窦离接过折子,细看了会儿,见没有什么大的出入,便署名盖印,吩咐说:“今日谁是内书房掌事内官。”
“是内东头供奉官,叫晋初的,从前曾在余姚公主身边服侍的。那日官家见身边服侍的人都是老人,想起余姚公主身边的内使有几分稳重,便擢升了他的位置,虽只是从八品的官阶,却是个得宠的内使了。”
听到明书这样收,窦离不免有所思虑,余姚公主身边的内侍,怎么又机会到御前的,便问:“是谁举荐的吗。”
“并不是,”明书说道:“余姚公主被官家送去大相国寺思过时,曾有一回去看他,留意过这小内官的脾性,这次内侍官调任,也是实属偶然。”
明书既然这么说了,便也是打听不到更多的消息了。皇城司隶属天子,的确不好反去捕捉天子的心意,因说:“嗯,既如此,你便差人呈上去吧。”
明书取了密折,点头应下了:“成山这几日曾提起过一件事,是有关齐家的。”
窦离皱了皱眉头,问:“哪个齐家。”
“是夫人的姻亲,也在淮安,如今的齐家老爷属七品县尉,任一方治安。”
他想了想,他似乎听余宁提起过,说齐家与余家祖上结过姻亲,他们成亲后,余家的一位庶表姐也嫁来了汴京,先前曾也来来往过,明书口中的齐家,大概就是她家了,又问:“是什么事,说吧。”
“先前咱们引蛇出洞那一计成了,夫人那边也很是顺利,可暗中助纣为虐的却是齐家已出阁的三姑娘,她似乎是背着家里行事。”
窦离沉吟了一会儿,又问:“夫人是怎么打算的。”
“成山也问过夫人打算如何处理齐家,夫人的意思,是不想把其他人牵扯进来。”
“知道了。”他明白余宁的意思了,便说:“看来她的身份在齐家是藏不住了,依那赵如玉的手段,若是被人拿住了把柄是不会手下留情的,如今没有额外生事,只怕她身边的羽翼已经清理了不少,恐已元气大伤。”
“那不如让夫人乘胜追击,楚州也有我们的耳目亲信,她私自出宫本已犯了宫规,暗杀朝廷命妇,私闯官员宅邸,数罪并罚,即便她是皇子也难逃死罪。”
“不成,”窦离蹙眉道:“杀她的确容易,但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没有完成。”
“大人是指?”
“大灾生大乱,乱世生英雄。”他缓缓道:“赵如玉可能不知道,自己惹了什么人。”
明书一思索,皱眉道:“擒龙帮?”
“她意图事成之后栽赃给擒龙帮,便与他们谋事,可她不知道,擒龙帮一向只做不赔的买卖,这一次吃了这么大的闷亏,难道他们还能放过她么。”
“那齐家岂不是有危险了。”明书心想,他虽为皇城司的爪牙,但是从不愿意伤及无辜,料想他的顶头上司也是同样的为人。
“等太子到了淮安,齐家大约就安全了。”
太子和赵如玉是亲兄妹,他到了淮安,那不是给了赵如玉喘息的机会,他想不明白。
“这一次,恐怕她赵如玉不仅要失了盛宠,还会失了兄妹之情。”
明书恍然大悟,若是连太子也舍弃的赵如玉,那她定处于孤立无援的位置,到时候需不需要他们动手另说,擒龙帮的人肯定是不会放过她的。
“大人英明!”
“去休息吧,最迟两三日,咱们就可以去淮安接夫人回来了。”
窦离料想得没错,两天后,因江南流寇作乱祸及百姓,官家下旨封御林军殿前大将军管贺为讨逆上将军,调了虎贲军给他,还将窦离挪进枢密院任枢密院士,随军远赴楚州平判。
虽然能马上去接余宁,但也难免担心楚州的安危。
现如今的楚州,就如同一堆晒干的柴火,只一把火,就能烧出燎原之势。若是太子的赈灾粮出个什么意外,到时候那些流民投了佳王余孽擒龙帮的势力之下,不亚于当年夺嫡之乱。
皇宫御书房内,天子看着窦离兀自走神的模样,缓缓道:“怎么了,是在担心阿宁。”
窦离回神,作揖道:“下官失态了。”
今日召见的只有他一个人,此番乱局,天子也不愿多加苛责,便说:“去把阿宁好好带回来吧,夫妻哪有分隔两地的道理。”
“是,”窦离躬身作揖,退出了殿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