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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第 4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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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一夜的雨,第二天竟开始放晴。
连绵一月的阴雨天终于迎来了日照,惜儿带着一众女使将府里的棉被冬衣和潮湿的春裳放在太阳底下暴晒,一时浣洗房外的院子里绫罗绸缎飞扬,飘动时还发出噗噗的声音。
“还是晴天好,晴天连晒好的衣裳都有太阳的味道。”小素使劲嗅了嗅自己的衣服,心情好极了。
只是昨夜庭院里惊心动魄的打斗依旧萦绕于心,想起来就不寒而栗。她一向知道余宁恬淡不喜争斗能容人,但不代表她能宽容到没有底线。那些对他生出龌龊心思并付诸行动的人,昨日就是个例子。
惜儿看着小素站在庭院里,双手插着腰若有所思,只笑着将绞干的衣裳挂在竹竿子上,说:“你还能闻到太阳的味道,是什么味儿?”
小素一脸惬意:“总之不是煤灰味儿就是了。”
不出太阳,平日要穿的衣服就只能放在炉灶上烘干,为了掩盖烟熏味炉灶离会放上一些果木炭,可即便是这样,还是难以消除那烟火气味。
跟着什么样的主子,就要尽什么样的职责。
小素和惜儿跟着余宁已有十年,主子一个眼神,她们就知道该做什么。
“也不知道大人什么时候来接夫人回去,”惜儿担忧地说:“一直留在楚州,也不知汴京那边如何了。”
“阿姐多虑了,汴京有嬷嬷她们管着宅子,那几个姨娘出不了幺蛾子。”她一说起就来劲了,又说:“上一回那关氏还想出风头,还不是被嬷嬷拿捏住,差点被公子发落了。”
惜儿听她这般高兴,却也不打击她,只说:“你倒是消息灵通。”
“如何能不知道,咱们可是夫人的眼睛和手臂,自然要盯着那些不怀好意的人。”她只笑着将干了的衣裳放进箩筐里,抱去屋子里叠整齐。
在家中闷了一个多月,终于放晴,那些叔伯毕竟是有家小,不好在郡王府多留,不多时便纷纷来辞行。
照例应该挽留他们几句,余宁知道他们心眼直,若是真用那些客套话反倒不好,便向他们道了谢,暗中送他们出城。
唯有曹允例外,他是父亲的义子,得讯后不能奔丧一直让他耿耿于怀,这次告假时间比较久,因而不着急回去。
郡王府又如从前一般冷清,余宁的神色一如从前恬静。
她百无聊赖的拿起书,翻了几页,偏偏一个字也看不进去。经历了一场血雨腥风若说内心毫无波澜是骗人的,她放下书,抬起手看着自己的纤纤十指。握刀的触感还在,温热的鲜血喷涌历历在目,这双手第一次沾上鲜血。
她虽看过别人杀人,可终究和自己杀人是不一样的……
胳膊稍动,余宁不小心将放在茶几上的书籍推落至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她收回思绪,回神弯腰去捡。
不期然,有一只粗粝的手先一步帮她拾起。
余宁一愣,抬头望去。
阳光下,曹允拍了拍书籍上的尘埃,递到他跟前:“有些事可以让我代劳的,不必脏了自己的手。”
他在月洞门边站了一会儿,见她悠悠得出神,一会儿拿起书籍,一会儿看看双手。他阵前杀敌,手里不知砍过多少敌军的头颅,身上也不知沾过多少将士的鲜血,一见她今日的反应,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不成想这纤瘦的身躯,胆量远比那些初上战场的新兵大得多。
曹允见她愣愣地朝自己出神,一副茫然的模样,随后又垂眸浅笑,知道她是听懂了自己的话。义父对女儿是心疼到极致的,曾教她骑马但从未让她习武,大多学的都是女儿家的本事。是以昨日看到余宁亲手割了刺客的脉搏,他是有些意外的。
她很聪明,选择了最稳妥又不费劲的法子。
余宁接过书,放到一旁,说:“没事,我洗的很干净,一点血腥味也没有。”
曹允扯了扯嘴角,不再多嘴。
因见曹允穿了一身深色的布衫,忽而想到他此行告假的名头,余宁便问:“允哥哥来是要去祭奠父亲吗?”
曹允点了点头,余氏陵园有专管祭奠的管事守着,轻易不放人进去的。他离开府邸好些年了,也不知管事的人换了没有,一应祭奠用品他都让人备好了,思来想去还是要来告知她一声。
“还是愧叔在管着,我没让别人接手,你回来的那天我就遣人去知会过,允哥哥安心去就是了。”
“你做这件事,窦大人知道吗,”他还是有几分担心的,他不知道这些暗卫是什么来路,也担心金阳公主不会善罢甘休,因说:“凡事还是要和他商量一下,你也不是小孩子了。”
曹允说完见她没出声,便没有多留,如今安抚妹妹这件事并不需要他来做,于是转身往外院走去。
一切都在悄无声息地变化着。
郡王府已恢复宁静,但齐家却没这么风平浪静了。暗杀余宁的事情失败,金阳公主手上能用的暗卫只剩一队五个人。非到刀刃上,她是轻易不能再用了。
“废物!”之前在外院落,眼见齐欢下跪求饶,她没能发泄自己的戾气,一回到内室,她就露出狰狞的面容。
一地的狼藉。
赵如玉失了冷静,一双眼睛熬得通红,内心郁结。
“我不信她有三头六臂!”她的命还真是大,毒酒没毒死她,暗杀也不成,如今一点风吹草动郡王府便会戒备起来:“我就不信她能躲在郡王府里一辈子!”
女使们颤了颤,不由瑟缩着屏气敛神。
敏儿出去了一会儿,回来时见地板上散落的各类碗碟瓷器碎片,余光扫了一眼身后的女使们,“都杵着做什么,还不赶快收拾了。”
一众女使取来清扫的器具,收拾干净后慌忙退了出去。
敏儿见四处无人,便凑上前去悄声说:“公主,宫中传来想消息,太子殿下五日前已启程,走陆路往楚州而来,奉天子之命赈灾。如今,快到楚州了。”
楚州、秀州、杭州都是受灾的区域,按例官家会敕封巡抚御史赈灾。他那急着挽回圣心的兄长毛遂自荐,殊不知有多少等着看里面的笑话。
“好,太子哥哥必定带了暗卫从旁保护,到时候我们就有余力了。”一计不成,再生一计。
敏儿没有想到公主是做这个打算,她有些诧异公主对于余氏的执着。这个消息本是想让公主想个退路法子,按说太子巡检自然人多,如今她们身边只剩五个暗卫,沿途北上回宫难保安宁,若是能跟着太子回宫,那必然是最安全的。
她很想劝她一句,尊贵之躯,何必执着于一个人。可是,如今的赵如玉恐怕听不进别人的任何一句话,或许还会惹怒了她反遭劫难。
“公主,是否给太子殿下去信。”
赵如玉沉吟了一下:“太子哥哥前些日子禁了我调动暗卫的牌子,如今我又折了他四五十暗卫,定会生我的气,我在齐府的事情暂且不告诉他。等他办完事我再想法子和他联系。”
“是。”敏儿皱眉,应下了。
“窦离来了吗?”
“公主,你怎么还惦记他,你忘了是谁把你害成这样的吗!”敏儿见她这般,不由恨铁不成钢,“公主切勿被男女私情冲昏了头脑,再说,窦大人一向厌恶我们,何必这般执着呢。”
“我就是要执着!”赵如玉红着眼睛:“我不信他一点都感受不到,我有什么错!那余氏分明配不上他,区区一个武将的女儿,一个病秧子,凭什么越过我去!父皇答应的了,偏生她死不干净,我只是帮她早日解脱罢了!我是公主,我才应该是那个配得起他的人。”
“公主,你醒一醒吧。”敏儿红了眼眶,蹲下来看着她:“别再折磨自己了。”她见赵如玉肯哭,忽然觉得或许还能说上两句,可是不多时她就发现自己错了。
赵如玉拽着他的手腕,眼睛布满血丝,她不接受自己无能,更不接受自己失败,发狠地说:“你给本宫去外面太阳底下跪着。”
她招来女使,将敏儿带去外院。
可跪了没多久,外面喧闹了起来。敏儿忽而想起早上溺死的那个女使,齐府本就是高门大户,死一两个女使也不必闹这般大的动静,便吩咐人去打探打探。
那女使秀儿是敏儿一手提拔起来的,心思玲珑,能言会道,不一会儿就赶回来了,蹙着眉头,像是十分忧心。
敏儿跪着,秀儿自不好意思站着,便蹲下身来说:“早起溺死的那个女孩,听说不是签了死契,她是府里一位管事的远房亲戚的女儿,只是来府上谋份差事养家糊口,是工户籍。”
她一愣,料想这件事可大可小。
若是齐府肯多多的赔上些丧葬钱,官府乐见私下了却,这事也就过去了。怕是怕那是一户不依不饶的人,倒是官府来查验,她们只怕不好藏身。
“你继续去观察这,去给齐氏带个口信,无论对方出口要多少,给管给她就是。”
秀儿忙应下,匆匆离开。
不过,敏儿也实在是料错了。齐氏虽然是大户,现任的一家之主也是官身,又是个耿直秉公的人,家风十分清廉,远近闻名,如今家里出了人命,他却是不肯学那买卖人命的法子,私下了却。
齐大人怒极,带着那来闹市的一家人去报官。丧葬费必然少不了,可他也想知道,是哪个不知死活的,敢在他的家里杀人越货!
官府来人,想要询问夏氏。谁知夏氏躲在被子里不住地发抖,一面喃喃着:“好多血,好多血。”
捕头无奈,查来查去,也不见那女孩的尸首上有什么外伤痕迹,四处也没有窃贼入府的证据,问了府上大小主子仆从,竟也问不出什么来,最后以失足落水结案。
齐老爷子不肯罢休,刘氏也不好驳了他的意思,便指了几个婆子往各个院子里查一查。刘氏不是那等生事的人,自然也不要求他们是否尽心细查。
烈日灼灼,婆子们也生了懒散,这处讨个茶喝,那处拿点点心吃,慢悠悠逛到了齐欢的院子。
齐欢一整日命人看着院子,坐在廊下惹得直冒汗。
有眼尖的女使看见人来了,忙来禀报。
齐欢起身迎到门口,笑着说:“我猜你们该到了,嬷嬷随我去偏厅喝碗绿豆汤吧。今日天热,我让厨房放了碎冰,凉爽解渴。”
“三姑娘客气了,咱们看看就走,就不吃了。”两个婆子知道齐欢和刘氏不对付,可齐欢如今是汴京贵妇,刘氏是当家主母,权衡之下,两边都得罪不起,自然不敢吃她的点心。
齐欢忙拦着,说:“昨儿我房里的一个小丫头不知哪里弄来了一只猫,屋子里一团乱,如今还没收拾好,耽误嬷嬷去四妹妹那里可怎么好。天又这么热,你们一把年纪的,还是多多歇息的好。”
说完,她从手上褪下两只镯子,一人一个:“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嬷嬷留着玩。”
两个嬷嬷虽然贪懒,却不贪财,相视一看,却不约而同地收下了,笑着告辞。
一转眼便往正房而去。
刘氏坐在红木椅子上,看着手边的茶几上的一对翡翠镯子,心里也起了疑惑:“她这么大方?”
“三姑娘死活不让我们进正院查看,老奴去院子里看过,那些女使都不爱理人的,也不大敬三姑娘,老奴……”
刘氏脸色一变,眯了眯眼睛:“这事,等老爷回来再说,余下的院子也不必查了,去管事那领赏吧。”
两个嬷嬷千恩万谢,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