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命妇二三事》星云点墨

39、第 38 章

　　今日是齐府五姑娘的及笄之日，余宁身为贵眷在受邀之列。上次齐夫人来访时特地带了帖子，被她收在檀木盒子里。
　　官眷走动，自然是夫人之间的交际。
　　女眷的活动范围有限，要想出门都得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除了去寺庙上香礼佛，大多还是在内宅之间往来。
　　“听闻近来有一姓沈的公子，想聘齐家四小姐为妻，还是太师夫人姚氏出面保的媒。”小素见余宁有些沉闷，就找些话来给他提提神。
　　余宁叫人端来的浓茶，一边吹着热气，一边问：“殿试还未开始，区区一介贡生能得太师青眼，看来此人不简单呀。”
　　小素轻轻一笑：“能当贡生参加殿试自然是有些本事，奴婢也没见过，只不过听说齐老爷看过他的文章，并不赏识他。”
　　齐老爷再不济也有功名再身，同进士出身的他都看不上，怎么就被温太师看上了，的确不合常理。
　　“莫不是姚夫人的远亲吧。”
　　“不是，”小素替她簪上花钿，说：“姚夫人家人口简单，从未听说有个荆州出身的小辈，先前也有人这样猜疑，不过那沈公子澄清，自然没有不信的。”
　　余宁想了想，恐怕也是那些急着表现的仕子，想要在京城立足，上赶着认师门罢了。
　　铜镜里的贵妇年轻动人，年岁又是女子最美好的时候，一身端庄的华衫锦衣犹如将她奉上月宫，好似与凡间尘世隔离，既美且端庄，清澈出尘，端的有些不食人间烟火。
　　“这衣服的颜色有些暗了，”小素遗憾地看着余宁通身的装束：“若是换上那身橘色穿丝衫大袖儒衫，再配上湖蓝宫绦，必然艳压群芳。”
　　“傻瓜，”余宁瞥了她一眼，笑着说：“今日齐家五姑娘的及笄礼，怎好喧宾夺主，万一有哪家贵人看上了这姑娘，若是因我节外生枝，岂不是结仇了。”
　　小素只笑笑：“我就想哄哄夫人罢了，夫人竟也当真了。”
　　余宁笑着摇摇头，接过她递来的团扇，问：“这几日附近还太平么。”
　　“不曾听闻有流寇出没，昨日我上街置办，那菜市口砍了一批人，说是先擒龙帮几个作乱的贼子，想去富户那边抢粮，好生恶战了一番，折了不少厢军军士，这才抓到几个。”
　　余宁点点，不再多问，又叫人传了早饭。
　　不多时，连绍进来请安，姐弟俩一块儿用了早饭。她又照例问了继弟的衣食住行和功课，就放他出去了。
　　辰时末，余宁就坐了车架往齐府而去。
　　将军府到齐府信步也不过半个时辰的距离，坐了马车就更快了，不过一盏茶的光景，就听见外面有迎客的小厮牵来牵马。
　　小素将余宁扶下马车，撑起伞为她遮住细雨。
　　今日来的都是女眷，附近也设了帷帐，自然是不用避讳什么。齐夫人听闻余宁来了，更是亲自出来相迎。
　　“表姑，”余宁微笑，命人取了礼物来：“齐五妹妹今日及笄，只记得小时候她爱作画，只挑了一副仕女图，只盼五妹妹不嫌弃才好。”
　　“你看你，人来了就好，还替她备什么礼物。她小孩子家家，只怕糟蹋了这样好的东西。”
　　两人说笑着进了正门。
　　今日来观礼的多是本地的世族乡绅，余宁虽年轻却是这些女眷中诰命品级最高的。眼见着一个个年纪比她长的官眷向她寒暄，内心总浮起一股怪异感，只是面上却是不敢显露了。
　　“我是后生，今日是齐家妹妹的及笄礼，夫人们随意就是。”余宁尴尬一笑，总不好让这些上了岁数的夫人处处拘谨着，她于心不安。
　　齐夫人内心得意，却也附和着说：“是啊是啊，家宴罢了，夫人们随意就是了。”有余宁助阵，今后谁都会高看五姑娘一眼吧，她如是想着。
　　这边宾客到齐，余宁就往正院走去。
　　齐家的几个出阁女儿也在内室帮着指点，一见她来便都笑着问安来。
　　“如今竟不敢以余妹妹相称，便称一句一品夫人吧。”大姑娘年岁最大，从前一处玩耍，是个爱照顾人的性子，到也不拘谨，一见面就爱凑趣。
　　“你合该在妹妹们跟前打一顿，如今连你也越发没个正经，”余宁知道她爱玩笑，也耐不住性子要和她笑闹一顿：“若连你也疏远我，我可再不敢登齐府的门了。”
　　“姐姐如今越大越爱取笑人，余姐姐可要好生敲打她，”四姑娘齐珊在一旁说，她还未出阁，梳得女儿发髻，像一朵含苞待放的山茶花，透着一股灵气。
　　余宁看了看四处，偶尔和他们说几句，却不见齐欢，不由问她：“你家三妹妹呢，不是听说她也回来了吗？”
　　齐叶叹了一口气，无奈道：“她不来才好，回来这几日也不出门，整日在闺阁离坐着，也不许人靠近，都不知道她想什么心思。”
　　“怎会如此，莫不是病了吧。”
　　“父亲也料想她许是病了，请了大夫来又说并没有什么不妥的，连汤药也不必。母亲生了好大的气，越发不爱搭理她。”齐叶说话间接过女使递过来的茶，抬头忽见齐欢从月洞门那边出来，朝余宁使了个眼色：“说曹操，曹操就到。”
　　余宁转过去，见她神态有些怯弱，一时奇怪。这齐家并不是那刻薄庶子庶女的人家，她却一幅受了委屈的模样，与汴京时眼高于顶的模样截然相反。她只找了一处椅子坐下，忽而意识到有人看她，抬起头时竟是一怔。
　　上面齐夫人刘氏见齐欢出来，眼神瞬间落入冰河，多看一眼都会激起怒火来。几个姐妹只干巴巴地打了招呼，就避得远远的。
　　不多时，就有人将五姑娘齐含从内室请出来。气氛一时庄重了起来，正宾在上致祝辞，执事行簪礼，五姑娘去内室换上正衣，面向父母拜礼。
　　伶人奏乐，丝竹绵绵，一套典礼下来也过了大半晌。
　　直至礼毕，东面客厅也摆了宴席，邀请各位官眷夫人入席吃酒。
　　齐含身为嫡女，教养自然不差。今日是她的好日子，她面上带笑，跟在母亲身后与几位夫人寒暄。
　　一时寒暄毕，她便远远看到余宁与几位姐姐正说话，趁人不注意便溜到一旁去。
　　“余姐姐的字画我甚是喜欢，多谢姐姐厚赠。”她向余宁福了福身，那可是周昉的真迹啊，纵然有钱也寻不到，她实在喜欢得紧。
　　“小丫头，怎么被你逃出来的。”齐云瞥了一眼刘氏，笑着说。
　　“与人周旋实在无趣，我见那边也没什么人的，这才敢来和你们说一句话。”
　　众姐妹一时相视一笑，也不想为难她。
　　齐家的姐妹，自然是要在一处的，这不，齐欢也跟着走上前来。
　　“咦，不知是什么好东西，倒像是你眼皮子浅没见过好东西似的，你想要什么，我让你姐夫去帮你寻来就好。”
　　气氛一下子冷了不少，不愿和她说话的姐妹们只偏过头去不肯看她。余宁知晓里面的曲折，对齐含说道：“我见那边御史台夫人也来了，想必你母亲会寻你，你快去，别让人等着急了，回头我去看你。”
　　齐含只好笑着告辞，经过齐欢时狠狠瞪了她一眼。
　　齐欢既然和家里人早就撕破脸了，也是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惹人嫌怎么了，今日这种日子，难不成还想赶走她不成。
　　嫡亲妹妹的及笄礼，她们不敢。
　　“上次见夫人还是羸弱病态，今到淮安，却见你神色红润，必然是好全了吧。”
　　“劳农夫人记挂，全拜天家恩赐。”余宁似有所指。
　　齐欢挑眉，有些不明所以，不过她向来是紧靠金阳公主的，自然对她没什么善意。
　　“来，尝尝这红豆糕。”齐叶打了圆场，随意找了一个话题，说：“不知你们听说没，上次那伙流寇是佳王余孽，今日一早菜市口就砍了一批人，想必也是太平了。”
　　“对呀，不过厢军折损了，这几日原本驻守在附近的厢军也少了些人，真怕他们继续来作乱。”
　　“这有什么，”余宁笑着说：“若你们实在害怕，就让知州大人把我家附近的军队调给你们用。”
　　“这怎么行，你府上也得有军队看顾着。”
　　“好歹也是郡王府，活着至今，也没看哪家小贼敢上余府作乱的。”她喝了口茶，说：“今日回去我便去信，想来也就是两三天的功夫。”
　　齐家姐妹只是微笑着说话，并不在意，不过有人却若有所思。
　　齐欢忽而站起来，冲姐妹们露出一个敷衍的笑：“我还有事，先回去了。”
　　自然许多人巴不得她回去，便也没有多留。
　　余宁看着齐欢的背影，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