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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 2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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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
窦离坐在书房内,跟前是堆积如山的公文。座椅中的人神色疲惫,清冷的双眉紧促,看上去颇有心事。
他才走了一个月,京中就有人按耐不住想要取而代之。文官势力错综复杂,彼此大多沾亲带故,但凡有风吹草动,都能扯出一堆干系来。温太师一向门生遍布,如今又暗中投在太子账下,看来这几日京中就会生出事端来。
他脑海中闪过许多人,一时也没有头绪。山雨欲来风满楼,既然不能打草惊蛇,那就只能静观其变了。
“大人,”明书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有密报。”
窦离抬起头,眼神微敛:“进来说。”
明书推门而入,合上门扉,上前几步来说:“探视司安插在何家的眼线传来消息,说何昭仪身边的女官今早曾去过何家。”
他想了想,贵妃派亲信回娘家并不是什么惹人注意的事情,问:“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吗?”
“内庭派亲信女官回母家本也寻常,只不过她并不是直接去的何家,中途去了一趟绸缎庄。”明书说:“何家是什么样的人家,怎会看得上民间的布帛。我派探视司的兄弟查访过,这家绸缎庄是三年前开的,生意一向冷清,货品也一般,连平头百姓也不买账的东西如何能如得了他们何家人的眼,如云女官既然是何昭仪的亲信女官,怎会不懂礼数。”
窦离听着觉得有些蹊跷:“说下去。”
“据内线禀报,如云女官在老夫人的屋子里待了三四个时辰,还是老夫人亲自送出来的。那几匹绸缎一直留在老夫人屋子里,没有送去库房。卑职猜想,许是那绸缎中有什么要紧的东西。”
“如云女官?”他迟疑了一会儿,说:“什么样的女子?”
“探子说,温和有礼,”明书皱了皱眉头,看了一眼窦离的神色:“还说……”
窦离有些怪异地抬头看着他,明书一向不是这样迟疑不决的人,因说:“有什么说就是了,吞吞吐吐做什么。”
明书思来想去,还是把探子的话原样说给他听:“眼含秋波,自有一股风韵,是个难得的佳人。”
他一怔,抬起头看着明书,忽然间想通了什么,站起来说:“备马,立刻去大理寺,找常杰。”
“大人,出什么事了。”明书见他披了一件衣裳就往外走去,心中忐忑地问。
“那个女官走了多久了。”他边走边问。
明书跟上去,忙说:“大概一个时辰左右。”
他隐隐不安,没想到来的这样快,只说:“你去通知探视司,加派人手盯住何家。”
今日常杰不当值,带他来天牢的是一位推官。这位推官看上去年纪不大,眉清目秀,窦离觉得眼生,便多问了两句,这才知道他是康业二十五年的进士,官家御点的天子门生。
“大人,到了。”
何员外此时似乎正在酣睡,一点动静都没有。棉被好整以暇的盖在他身上,看上去没什么异常。
窦离皱眉,招来一个狱吏,问他:“他平日睡觉也是这般安静吗?”
那狱吏一愣,心里也觉得奇怪,只说:“方才还打呼噜呢,平日因他呼噜大,搅人清梦,常惹出不少事端。今日倒是安分的很。”
“开门,进去看看。”窦离吩咐道。
狱吏忙打开房门,去推那何员外,只见那何员外如何推也不醒,一探鼻子,竟没了气息。
“这?”狱吏忙下跪,“是属下失职,何员外他……没气儿了。”
“大人,何家来人了,说是要来探监。”另有一个狱吏进来禀报,见眼前的情景,也是一愣,只好说:“卑职,这就去回了他。”
那年轻的推官本想点头,却被窦离阻止了。
“让他们进来,”窦离说:“毕竟他是太子的亲舅舅,人既然没了,怎好连个收尸的都没有。”
周问逸使了个眼色,让那狱吏去传话。
来人以何老夫人为首,身后跟着何员外的夫人和一个纨绔子弟。
老夫人见儿子的牢房前围了这么多人,竟是愣住了,随后才好像想起了什么。她慌忙走上去前去推开众人,一见他,嚎啕大哭起来。
“我的儿啊,竟死的这般不明不白……”何老夫人瘫坐在地上,抱着何员外的身体止不住的掉眼泪。
她身后的儿媳孙子,更是跪在一旁泣不成声。
“好你个窦离,”那何惜福慌忙站起来,一把抓住窦离的领口,恶狠狠地说:“你竟敢草菅人命,我父亲可是国舅,我看你怎么跟太子交代,杀人凶手!”
四处狱吏连忙围上来将何惜福拖到一旁,按在地上。
窦离整理了一下领口,伸手又掸了掸被何惜福朋友的地方,像是掸走什么赃污,眼中露出嫌恶在之色。至于那何家的纨绔子弟,他是连正眼都没有给他。
“大人,”周问逸拱手说道:“这般突然着实有些诡异,不如请仵作验尸如何。”
何老夫人一听到推官要请仵作验尸,急红了眼,怒道:“我儿如何死的,昭然若揭,你看看他身上的这些伤,哪一件不是你们大理寺的手笔,如此屈打成招,我儿何时受过这样的苦。如今人没了,你们竟还要开膛破肚,你们的心是石头做的吗!”他瞪了一眼周问逸:“你今日想要验尸,那就先杀了我!”
周问逸皱眉还想说什么,却被窦离拦下,
“认罪书签了吗。”
“回大人,第一日进来尚未用大刑就全招了。”
何惜福本想借题发挥,可一听周问逸的话,顿时如鲠在喉,不好发作了。
“大人,我儿既然死了,你们也拿到了你们想要的,可否让我这白发人替儿子收尸,让他不至于成个孤魂野鬼。”
一家人哭哭啼啼,将那何寿康的尸首背出牢房。
窦离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对着身后的周问逸说:“你是推官,今日这一出你有何感想,不妨说来听听。”
周问逸见窦离问自己,知道是自己想事情太过投入,一时收回思绪,忙说:“卑职是觉得有些不符合常理处。”
不愧是常杰带出来的人,心细如发,于是说:“那就去查一查是哪里出了纰漏。”
窦离走出大理寺时,见常杰正匆匆敢来,两人在阶梯前撞了个正脸。
常杰支走随从,言语中颇有些责怪的意味:“你就这样让他们带走了,这案子还如何查!周问逸这小崽子,本想着他一向谨小慎微,谁料到惹出这样的事情来。”
“你且等等,”窦离叹了口气:“莫要着急,又不是他的错。”
“不着急?”常杰简直是听到了一个笑话:“这可是铸币案唯一的线索了,如今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这是失职,莫说是他,我也是要去官家跟前认罪的。”
“你想多了,我看你身边这个推官是个可用之人,”窦离继续安抚他:“况且,何寿康究竟是不是死了眼下还没定论。”
“你什么意思?”常杰略一思索,有些迟疑道:“江湖中传言有假死,探其鼻息全无,脉搏微弱,实则是中了毒,服下解药后便能解毒苏醒。他该不会是……”
“眼下他们既然得手了,不如我们就把戏做全了。”窦离勾起嘴角:“顺藤摸瓜。”
常杰一笑,叉腰说道:“呵,好你个窦沐之,谁落在你手里可真是插翅难飞。”
他忽然又是想到了什么,收敛笑意,虽说那何寿康十有八九死不了,但是居然有人能把手伸到大理寺,那可不是小事。
“还有事,告辞。”常杰朝他草草作揖,撩起袍子往班房而去。
何寿康毕竟戴罪之身,丧事本就不能大办。按例,罪人身死,那便是一口棺材或是草席一裹当日就入殓掩埋,奈何老夫人死死护着何寿康的尸首,非要在家办完丧事。
何家人无法,只得进宫求何婕妤。
官家纵然厌恶何家,可架不住太子和何婕妤接连求告,况且人又无端死在狱中,好歹也算是太子姻亲,于是一时心烦便允了。
“只许在家中停放两日,朕不想再听到闲言碎语,知道了吗。”他瞪了何婕妤一眼,随后拿起案上的奏,不悦道:“下去。”
何婕妤千恩万谢,这才回到慧芳殿去。
这边何婕妤得了恩典,那边何家人立刻马不停蹄回府邸报信。
慧芳殿费尽心思,东宫也是殚精竭虑心急如焚。
尹良娣看着太子踟蹰徘徊的模样,微笑宽慰她:“殿下还是坐下等吧。妾身看,这报信的小黄门也该在路上了。”
“你不懂,父皇虽对宫人不拘小节,但大事上素来心狠,舅父是罪人,恐怕……”
“殿下,”一个小黄门满头大汗地跑进来,一边喘气一边说:“陛下,陛下应下了。”
赵元顷终于长舒了一口气,瘫坐在椅子里,兵行险着,还好终是得手了。
“如云女官,果然好谋划。”听到消息,尹良娣意味深长地看向身旁的宫女,女子总是在意比自己出众的那一个,这般好模样,又有这样的心智,何愁没有好的前程。
“托良娣的福,总算不辱使命。”如云看着太子疲惫的身姿,笑着说:“既然奴婢答应太子的事情办到了,还望殿下能一诺千金。”